我不晓得亚伯拉罕是否真的把自己的人生给搞砸了。从事自己最想做的工作、生活在让自己开心的状态下、自己心安理得,这样算是把人生给搞砸了吗?还是要成为知名的外科医生、年收入一万英镑、娶得美娇娘,这样才算成功?我想这取决于你赋予人生的意义、你对社会的要求,以及你对自己的要求。不过我还是乖乖闭嘴,毕竟我有什么资格与勋爵争辩呢?

“我真的是走运。我猜亚伯拉罕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可怜的家伙,他就整个一塌糊涂了。他在亚历山大港担任某个微不足道的和医学相关的工作卫生检查员之类的。我听说他和一名丑陋的希腊老女人同居,生了半打长瘰疬的小孩。事实上,我想光有头脑是不够的。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性格。亚伯拉罕就是没性格。”
性格?我倒觉得人家沉思了半小时后便放弃手边的事业,只因为你在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中看到更强烈的意义。这可需要不少的性格,骤然踏出这一步而不曾后悔过,就更要有性格。不过我什么都没说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女人可以一整天都谈恋爱,但男人只能偶尔为之

只要还有灯光、布兰琪也还有力气的时候,我猜思特里克兰德都在画画,看见他埋首于工作中一定让她不快。身为情妇,此刻她对他来说并不存在,她只是个模特儿;而且常常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都沉默着无言以对。这定让她担心受怕了。思特里克兰德说过,布兰琪委身于他时,其实带着一丝报复德克·史特洛夫的心态,因为当初是德克助她脱离了困境,而思特里克兰德这种说法开启了许多黑暗的揣测。我希望那不是真的,那在我眼里看来太过不堪。但谁能忖度人心幽微之处?当然不是那些认为人心只有高雅情操与正常感情的人。当布兰琪理解到思特里克兰德虽然偶有热情的片刻,但他直冷淡疏离这一点时,她一定沮丧不已,我猜在那样的时候,她定也领会到自己对他而言并不是个人,而只是寻欢的工具;他依然是个陌生人,而她用尽各种可悲的招数试图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她努力想让他陷入安逸的迷网中,却不懂安逸对他来说仿若无物。她煞费苦心张罗他喜欢吃的东西,却不懂他对食物并不在乎。她害怕让他自己一个人。她对他无微不至,当他热情冷却时她会想办法挑逗他,因为至少这样她才有拥有他的错觉。或许她的脑子告诉自己,她铸下的枷锁只引起了他毁灭的本能,一如站在玻璃窗前令人手指发痒，巴不得手边有块砖头。

女人爱你的时候，非占有你的灵魂不可，不然不会心满意足。正因为她脆弱,她渴望支配一切,不达到这一点不死心。她的心眼狭小,憎恶自己无法理解的抽象事物。她满脑子都是实际的东西,她妒忌理想的观念。男人的灵魂游走于宇宙最边际的疆界,她却试图以账簿囚禁它。你还记得我妻子吗?我眼看着布兰琪也渐渐尝试她那些把戏。她以无比的耐心,准备诱我入圈套绑住我。她想把我拉到跟她一样的水平;她根本不管我怎样,只想把我变成她的。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却做不到我唯一希望的一点,就是别来烦我。”

“我不想要爱情。我没那个时间。那是种脆弱。我是个男人,有时候我会想要女人。满足了激情后,我就准备着手其他事情了。我无法克服欲望,但我恨透自己这样子;它囚禁了我的心灵,我引颈期盼有一天可以不受任何欲望主宰,了无挂碍地投入我的作品。因为女人除了爱之外别无所能,她们将爱的重要性看得太过荒唐。她们想说服我们爱便是生命的一切。爱其实微乎其微。情欲我懂。那很正常也很健康。爱则是种病。女人是让我获取快乐的工具。我对她们想成为伴侣、伙伴、同伴的要求感到俗不可耐

这个世界艰难而残酷。我们不知道为何来到这世上,也无人知晓要前往何处。我们的态度必须谦卑。我们必须领会不多话的好处。我们必须毫不起眼地度过一生,才不会让命运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让我们追寻单纯、无知的人们的爱。他们的无知胜过我们所有的知识。让我们安安静静,满足于我们身处的小角落,就像他们一样温驯。这就是人生的智慧。”

“美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你怎么会觉得美会像沙滩上的石子一样躺在那儿,等着偶然路过的人随意拾起?美奇妙而不可思议,是艺术家的灵魂受尽折磨,从那混沌的世界里一手打造出来的。而当他创造出来时,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你必须走过艺术家奋斗的历程,才认得出它来。那是他唱给你听的一首旋律,想在自己脑海里再听一次这首旋律,你必须具备相应的知识、感性及想象力

“假如他真的有困难,我愿意帮点儿忙。我会寄点钱过去给你,他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慢慢给他。”
“你人真的很好。”我说。
但我晓得她这样的举动并非出自善心。人们说苦难的折磨会让人变得高风亮节,这话并不对;有时幸福有此可能,但苦难大致上只会让人变得心胸狭窄而满怀恨意。

但这个人当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因此常规对他来说毫无束缚力;他就像身上抹油的摔跤手,你没办法捉住他,这赋予他令人气得牙痒痒的自由。记得我曾经对他说:
“我说,假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这世界就完蛋了。”
“别说这种傻话。每个人不会都想和我一样。绝大多数的人都很满足于普通和平凡。”

“当然奇迹有可能发生,你可能成为伟大的画家,不过你也得承认这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假如到头来你必须承认自己搞得一团糟,那就难看了。”
“我就是得画。”他又重复了一次。
“假如你顶多只能成为三流画家,你觉得因此放弃一切值得吗?毕竟对其他任何行业来说,你不特别杰出也没关系,你只要还过得去就能过得很舒适,不过艺术家就不一样了。”
“你这该死的蠢蛋。”他说。
“我不懂你为何这样说,除非把显而易见的道理说出来也算是蠢事。”
“我就跟你说了我得画。我也没办法克制自己。一个人掉进水里的时候,他游得好不好并不重要,他就是得游出来,不然就等着溺水。”
他的声音中带着真正的热情,我不由自主受到感动。

旅途上我满怀不安地揣度这趟差事。现在脱离了思特里克兰德夫人的悲情戏码后,我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她的行为举止有些自相矛盾之处,令我感到困惑。她十分不快乐,但为了引起我的同情,她能表演出自己的不快乐。很显然她早就准备好要哭泣,因为她事先便预备了足够的手帕;我很佩服她的深谋远虑,但事后看来这却让她的眼泪或许没那么动人。我无法确定她希望丈夫回来是因为她爱他,抑或是深恐人言可畏;我也疑虑她之所以轻蔑为爱烦忧,其实是因为在她破碎的心里掺杂了自尊心受损的痛楚,而这一点就我一个年轻人看来着实不堪。我尚未学会人性的矛盾,我也还不了解所谓的真诚当中包含多少虚假,所谓的高尚当中藏有多少卑劣,或是所谓堕落的人能有多良善。

旅途上我满怀不安地揣度这趟差事。现在脱离了思特里克兰德夫人的悲情戏码后,我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她的行为举止有些自相矛盾之处,令我感到困惑。她十分不快乐,但为了引起我的同情,她能表演出自己的不快乐。很显然她早就准备好要哭泣,因为她事先便预备了足够的手帕;我很佩服她的深谋远虑,但事后看来这却让她的眼泪或许没那么动人。我无法确定她希望丈夫回来是因为她爱他,抑或是深恐人言可畏;我也疑虑她之所以轻蔑为爱烦忧,其实是因为在她破碎的心里掺杂了自尊心受损的痛楚,而这一点就我一个年轻人看来着实不堪。我尚未学会人性的矛盾,我也还不了解所谓的真诚当中包含多少虚假,所谓的高尚当中藏有多少卑劣,或是所谓堕落的人能有多良善。

旅途上我满怀不安地揣度这趟差事。现在脱离了思特里克兰德夫人的悲情戏码后,我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她的行为举止有些自相矛盾之处,令我感到困惑。她十分不快乐,但为了引起我的同情,她能表演出自己的不快乐。很显然她早就准备好要哭泣,因为她事先便预备了足够的手帕;我很佩服她的深谋远虑,但事后看来这却让她的眼泪或许没那么动人。我无法确定她希望丈夫回来是因为她爱他,抑或是深恐人言可畏;我也疑虑她之所以轻蔑为爱烦忧,其实是因为在她破碎的心里掺杂了自尊心受损的痛楚,而这一点就我一个年轻人看来着实不堪。我尚未学会人性的矛盾,我也还不了解所谓的真诚当中包含多少虚假,所谓的高尚当中藏有多少卑劣,或是所谓堕落的人能有多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