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自一片黑暗中现身,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一直想要一张弗雷瑞斯小镇的水坝被冲毁°的明信片。黎明时分,在维也纳多瑙河上,那座老桥——有位本来打算过桥的目击者说—是徐徐塌陷下来的,如同一个老绅士缓缓地躺下入眠。四周都是玉米地,更让人陷入沉思中。

注：指的是马尔帕塞坝崩塌事件。马尔帕塞坝位于法国东南部瓦尔省莱朗( Rayman)河上,1954年9月建成,1959年12月2日大坝突然溃决,导致500余人死亡和失踪,下游的弗雷瑞斯镇变为废墟。
这是一次严重大坝事故。

雨雪不停地向我扑来,时而从前方,时而从侧面。我纵身投入风雪,身体前面被雪覆盖,瞬间变得像一棵满身覆盖白雪的冷杉。啧,我该好好夸夸我的帽子。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陈旧泛黄的照片上,最后的印第安纳瓦霍族°人,他们罩着被单,伏在马背上,在风雪中走向死亡。我的脑海无法摆脱这个画面,它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我未曾见过如此晦暗阴沉的大地。雪堆积在路牌上,雪脱落下来但有一半仍执著地挂在上面。

再往前走一段,在那最为孤寂之处,我看到了一狸,尾巴的末端染上了白色。斯古普灵根一毕哈芬根,我坐在一个带棚的公交车站里,恰好是邻近一所学校的下课时间。个孩子走来,向我问了声好,然后跑着离去。神父经过时向我打了声招呼。孩子们被学校吞噬了。挂着冰柱的屋顶上,被冻僵的麻雀渐渐苏醒。在上坡的丘陵中,光秃秃的树上还挂着结冰的苹果。

山头有一个雷达站,秘且永恒地沉默着,宛如一对巨大的窃听耳,向宇宙深处发出无声的呼喊。没有人知道这个雷达站是由谁建造的,又是谁在使用它,以及它对谁发射。或许那个悬在电线杆上的工人知道些什么?他为什么那样紧盯着我?雷达站隐身在云中,随后云朵散开,太阳沉落;我伫立在那里,见证着日夜交替,而雷达站屹立不动,凝视着宇宙最遥远的边缘。

一百米外,路边有个十字纪念碑,旁边摆着几张小长凳。太阳从我背后升起,云朵撕裂开来。从开战之日起,每天升起的都是这样血红的太阳。衰败的白杨树掉光了叶子,一只翅翼残缺的乌鸦飞过,像是下雨的征兆。美丽却千枯的小草,在强风之下肆意舞动。长凳前的农田里留有拖拉机碾过的轮迹。村子一片死寂,像是在表明它已完成工作而拒绝醒来。我的脚后跟出现要起水泡的迹象,特别是右脚穿鞋时得格外小心。要取钱和买绷带,我至少得撑到施瓦布明兴。云朵朝我袭来,下雨后的泥土变得湿润沉重。在我身后,家养的火鸡受到了惊吓,狂啼不已。

冰冷的烟雾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田地里升起。

我的一举一动都像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甚至感觉自己连想法都变得像动物。

我惊动了矮树篱中的乌鸦,
吓得它们拼命往黑暗里躲藏。

一辆自行车向我驶来,每踩一圈,板就碰到链条盖一下。公路护栏与我相伴前行,我的头顶方是电缆,高压电噼啪作响地从我头上流过。这座山丘什么都没有。前方是安歇在点点灯火中的村庄。右边远处是繁忙的公路,然而却是一片寂静,唯有锥形的光束。

地上有一张湿透了的白色纸片,我将它捡起,想破解上面的信息。我翻过潮湿的那面,心想上面一定记载着关于“它”的事情。结果,纸上一片空白,但我并不失望。

我与一家人擦身而过,听到他们唤其女儿为艾斯特。

田野里有一只被雨淋得湿透的手套,拖拉机驶过的压痕里积着冰冷的水。骑摩托的少年们动作一致地奔向死亡。我脑海里浮现出尚未收割的萝卜,但我发誓此刻这里根本没有萝卜。一台巨大的拖拉机朝我驶来,威胁着要压倒我、碾平我,但是我没有逃跑,身旁一些白色泡沫塑料支撑了我。田野另一边的远处传来了人们谈话的声音。森林漆黑死寂。澄澈的明月悬挂在空中,向着南方。寂静中,一台单引擎小飞机把握住最后的日暮时分,趁着黑暗还未降临匆忙降落。

田野的气息强烈得令人窒息。一群乌鸦向东方飞去,太阳在它们背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