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渐渐才知道,搬家,对游牧的人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一场离开和一场到达那么简单。在久远时间里,搬家的行为寄托了人们多少沉重的希望啊!春天,积雪从南往北渐次融化,牧人们便追追逐这融化
的进程,追逐着水的痕迹,从干涸的荒原赶往湿润的深山。秋天,大雪又从北往南一路铺洒,牧人们被大雪追赶着,一路南下,从雪厚之处去往南方的戈壁、沙漠地带的雪薄之处。在那里,羊群能够用蹄子扒开积雪,啃食被掩埋的枯草残根……在这条漫长寂静的南来北往之路上,能有多少真正的水草丰美之地呢?更多的是冬天,更多的是荒原,更多的是忍耐和坚持。但是,大家仍然要充满希望地一次次启程,仍然要恭敬地遵循自然的安排,微弱地,驯服地,穿梭在这片大地上。连长有翅膀,能够远走高飞的
鸟儿不是也得顺应四季的变化,一遍又一遍地努力飞越海洋和群山吗?
是的,搬家的确辛苦,但如果只把它当成一次次苦难去捱熬,那这辛苦的生活就更加灰暗悲伤了。就好像越是贫穷的人们越是更需要欢乐和热情一样。因此,越是艰难的劳动,越是得热烈地庆祝啊。
于是,搬家不仅仅只是一场离开和一场到达,更是一场庆典,是一场重要的传统仪式,是一个节日!既然是节日,当然得穿最漂亮的衣服喽,当然得欢欣、隆重地度过所有的路上的日子。而盛装出现在新的驻扎地,则又是一幅充满了希望和鼓励的画面。像是在说:“我已做好准备!”隆重的到来,总是意味着生活从容富裕的展开。就更别说骏马华服地经过沿途人群的得体与自信了

如此拼命的架势,若是出现在城里的话会显得很突兀很粗俗的。但在荒野里---荒野无限宽厚地包容一切,再夸张地打扮自己都不会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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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无限向往她的皮包和外套,而我则下决心要学她那样刀枪不入地化妆。我俩佝偻着肩背,气喘吁吁爬到山顶最高处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回头张望。看到那姑娘还在下方光秃秃的山谷里无限美好地锦衣独行,寂寞而满携热烈的希望。

阳光畅通无阻地注满世界,荒野的阴冷地气在阳光推进下,深暗而沉重地缓缓下降,像水位线那样下降,一直降到脚踝处才停止,如坚硬的固体般凝结在那个位置,与灿烂阳光强强对峙。直到盛大的六月来临,那寒气才会彻底瘫软、融解,深深渗入大地。

最初有对羊—或者是依附羊而生存的牧人们的节制的生活方式的赞美,但写到后来,态度渐渐复杂了便放弃了判断和驾驭,只剩对此种生活方式诚实的描述,并通过这场描述,点滴获知,逐渐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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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卡西那些寂静微弱的梦想和幸福,它们本如浩茫山野里
的一片草叶般春荣秋败,梦了无痕。而我碰巧路过,又以文字记取,大声说出,使之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