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反叛者的世界里,和早期时代巴黎那些放荡不羁的文化人以及达达主义者一样,一切危险和煽动性的事物都是好的,而所有美好的或中产阶级的事物都是坏的。波伏娃乐于讲一个有关她朋友的故事,一个潦倒、嗜酒的德国艺术家,人称沃尔斯(Wols,取自他的真名 Alfredo Otto Wolfgang Schulze)他在这个地区游荡,靠着救济品和残羹剩饭为生。有一天,他和波伏娃在酒吧的露台上一起喝酒,这时,一个看着很富有的绅士停下来和他说话。绅士离开之后,沃尔斯尴尬地转向波伏娃,说道:“我很抱歉,那哥们儿是我的兄弟:一个银行家!”这让她觉得很好笑,他的道歉完全和银行家被看到与流浪汉交谈后会道的歉一样。经过数十年反文化的倒置,如此的上下颠倒在如今看来也许没那么奇怪,但在那个时候,这种行为尚有能力惊着一些人——也能娱乐另外一些人。
萨特把这个原则变成了一句三个单词的口号“存在先于本质”(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在他看来,这个信条便足以概括存在主义。不过,它虽有简明扼要之优,可也有不易理解之劣。大概来讲,它的意思就是,发现自己被抛入世界中后,我会持续创造我自己的定义(或本性,或本质),但其他客体或生命形式却不会这样。你可能认为你可以用一些标签定义我,但你错了,因为我始终会是一件正在加工的作品。我不断地通过行动创造自身,这一点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人类境遇之中,以至于在萨特看来,它本身就是人类境遇,从有第一缕意识那一刻开始,直到死亡将其抹去为止。我是我自己的自由:不多,也不少。
一些讲存在主义的书,根本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实在不好定义。几位主要的思想家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分歧,管你怎么说,都注定会歪曲或是排除了某人。此外,谁是存在主义者,谁又不是,也不太清楚。萨特和波伏娃是少数几个接受了这一标签的人,可即使是他俩,一开始也不情不愿。其他人则拒绝了这一标签,而且理由往往很正当。本书中一些主要的思想家,有些是现象学家,但不是存在主义者(胡塞尔、梅洛-庞蒂),有些是存在主义者,但不是现象学家(克尔凯郭尔),有人两者皆非(加缪),有人以前是其一或两者皆是,但后来改了主意(列维纳斯)。
不过这无所谓了,以下是我试着给存在主义者下的一个定义,放在这儿先作为参考,读者想要跳过去,绝对没问题,可以在有必要或有需要时,再翻回来看。 (28)
——存在主义者关心的是个人(individual),是具体的人类存在(human existence)。
——他们认为,人类存在不同于其他事物的存在(being)类型。其他实体是什么就是什么,但作为人,我在每一刻,都可以选择我想让自己成为的样子。我是自由的——
——因此,我对我所做的每件事,都负有责任,这一令人眩晕的事实会导致
——一种焦虑,而这种焦虑与人类存在本身密不可分。
——但另一方面,我只有在境遇(situations)中才是自由的,这个境遇包括了我的生理和心理因素,也包括我被抛入的世界中那些物质、历史和社会变量。
——尽管存在各种限制,我总是想要更多:我热忱地参与着各种个人计划(projects)。
——因而,人类存在是模糊的:既被局限在边界之内,同时又超越了物质世界,令人兴奋。
——一位从现象学角度来看待这一境况的存在主义者,不会提出简单的处理原则,而会专注于描述生活经验本身的样子。
——通过充分地描述经验,他或她希望能理解这种存在,唤醒我们去过更真实的生活。
的程度已经非比寻常,我们的私人数据被拿去谋利,我们被提供着各类消费产品,但不被允许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是做任何太具破坏性的事情,各种各样的事件也在不断提醒着我们,种族、性别、宗教和意识形态冲突其实根本没有结束。那么,或许我们已经准备好再来讨论一下自由了一而且从政治的角度讨论它,同样意味着要从我们的私人生活角度去讨论它。
这就是为什么,当人们阅读萨特论自由,波伏娃论压迫的29隐蔽机制,克尔凯郭尔论焦虑,加缪论反叛,海德格尔论技
术,或者梅洛-庞蒂论认知科学时,有时会觉得好像是在读最
近的新闻。他]的哲学仍然很有价值,不是因为它们是对的或者错的,而是因为它们关注的是人生,因为它们挑战的是人类最重要的两个间题:我们是谁?和我们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