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似乎总站在深谙处世之道的人那边，他们总会巧舌如簧地喋喋不休。

我永远不会忘记“比目鱼”缩着脖子嗤笑的狡黠面孔。那笑容中带着藐视，假如把人间比作海洋，他那异样的笑容就仿佛深藏在深邃海底的一抹掠影。

我之前对这个世界的恐惧，跟“迷信科学”的恐吓性质类似，比如春风会卷来几十万个百日咳病菌；澡堂里成千上万的细菌会致人失明；理发店的角落隐藏着数以百万的秃头病病菌；电车吊环上有数不清的疥癣虫；生鱼片和生猪肉、生牛肉里钻有绦虫的幼虫、肝蛭和各种虫卵；赤脚走路会有玻璃碎片划破脚掌，而碎片会在血液循环中流动，最终刺破眼珠导致失明。诚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的确有成千上万的细菌在空气中飘荡，但我现在明白了，只要完全忽视它们，它们便与我秋毫无犯，只不过是瞬间消亡的“科学幽灵”。还有一种说法，比如每人饭盒里剩下三粒米，一千万人每天就会浪费好几袋大米；或者说每人每天少用一张擤鼻涕的纸巾，一千万人就能节省一整池纸浆，诸如此类的“科学统计”，曾经让我不堪重负。哪怕我只剩下一粒米、只擤一次鼻涕，也会觉得自己浪费的大米和纸浆已堆积成山，继而心情沉重，觉得自己似乎犯下了滔天大罪。但这些都是“科学的谎言”“统计的谎言”“数字的谎言”。吃剩的三粒米不可能会聚到一起，即使作为普通四则运算的应用题，也不过是最粗浅直接的。就像统计熄灯后一片漆黑的卫生间里会有多少人一脚踩进粪坑，或者计算有多少乘客会掉进省线电车的车门与站台边之间的缝隙里一样。去计算这种概率问题根本就是愚蠢。即使现实中可能的确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因掉进粪坑而受伤的例子少之又少。而我之前轻易地相信了这种“科学事实”的假象。到昨天为止还把它们都当作事实，并为此终日惶恐，想来真是天真可笑。此后，我开始逐渐领会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天亮了。天空中一抹云都没有。昨天的雪几乎全融化了，只在松树的背阴处或石阶的角落里星星点点地留着一些鼠灰色的残雪。大片雾霭笼罩海面，渔船的引擎声透过雾霭，从各个地方传来。

相逢时的喜悦，总是倏忽消散尽逝，唯有离别时的伤心，残留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