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流河(精装版)

作者齐邦媛的父亲齐世英──民国初年的留德热血青年,九一八事变前的东北维新派,毕生憾恨围绕着巨流河功败垂成的一战,渡不过的巨流像现实中的严寒,外交和革新思想皆困冻于此,从此 …… [ 展开全部 ]
  • 作者:齐邦媛
  •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 定价:69
  • ISBN:7108056186
第一章 歌声中的故乡
  • 季浅阑
    2021-07-03 16:49:34 摘录
    母亲虽然有了持家的幸福,却常常一面忙一面轻声地哼唱着,我不知道她唱什么,但是当她抱我妹妹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唱《苏武牧羊》,唱到“兀坐绝寒,时听胡笳,入耳心痛酸”一句不漏,重复地唱着直到小孩睡着了,有时还独坐一阵子。
    十多年后,抗战已经胜利了,她曾经回到家乡祭拜姥爷和姥娘的墓,回过她枯守了十年的齐家小西山故居,接着却又被迫逃离北方,奔往更遥远的台湾。在台中,我儿子的摇篮旁,已经二十年后了,她又轻声地唱起《苏武牧羊》,那苏武仍在北海边牧羊,穷愁十九年……直到她埋葬于台北淡水之前的十八年间,她未再看到心中的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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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46:41 摘录
    一九二八年秋天,黄埔军校(由广州迁往南京后已改名中央军校)第八期在全国招生,党部请我父亲协助在东北招考学生。父亲面见蒋委员长,建议将初选合格的一百多名东北青年全部录取,使多年来只有地方观念的青年能有国家观念,成为具有现代事知识的革命种子。因此,自第九期至第十二期,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委托父亲派人到东北每年招收一百名高中毕业生。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学生几乎占军校生总数的四分之一,家乡沦为日本人占领地的年人,自黄埔毕业后分发至各军种成为抗战的生力军,但能回东北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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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43:05 摘录
    祖母的轿子走很远了,还听到我在哭,但又不能带我走。有一次临走时,她也哭了,眼泪在皱纹里是横着流的,至今我才明白何以古人文章里说“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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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39:39 摘录
    在危机四伏、不断搬迁的日子里,母亲不再是个哭泣的女人,她与我父亲两人的感情,在那样动荡的局势开始建立起稳固的根基,她觉得能与他共患难是幸福的,那种全心全意的接受与奉献,给我成长过程最大的安全感。她八十三岁去世前不久,我们曾谈到新时代女性有选择权的婚姻,我问她现在是否仍会选择嫁给爸爸?她当时未答,过了几天,她说:“我还是会嫁给他。他虽不是‘家庭第一’的男人,但他是温和洁净的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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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34:35 摘录
    一夜之间,中国好似在睡梦中被砍掉了脚的巨人,突然惊醒,全国游行,呼喊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复土!”但喊声只有自己听见。那时的世界仍在殖民地时代,有制裁力的强国几乎全是殖民国家(被英国殖民的印度到一九四七年才得以独立,法国的安南在一九四五年才以越南之名独立,这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数千万亡魂换得的)。当时的国际联盟曾为九一八事变组成一个“李顿调查团”,然而毫无成果,世界上从无真正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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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18:41 摘录
    马车出了村口不久,路旁就是一排排秃山,乱石嶙峋,一棵树也不长,我就问:“妈,这叫什么山?”已被我各种问题吵了一早晨的她就说:“这叫‘鬼哭狼嚎山’。”这个山名加上我母亲的神情,让我牢牢地记着。
    如今,她去投奔一个已离家多年的丈夫,牵着两个稚龄儿女,走向数千里外一个全然无法想象的大城;在那里没有家人,连亲戚都没有,心中的惶惑、畏惧,岂不正如进入鬼哭狼嚎的世界?她知道前途未卜,但也绝不愿再回到那已度过十年隔绝孤寂的塞外小村里,过活寡似的生活。我一生对文学的热爱和观念,其实是得自我那没有受过中学以上教育的母亲,她把那苍莽大地的自然现象、虎狼豺豹的威胁、和那无法言说的寂寞人生化作许多夏夜的故事,给我童年至终生的启发。她的乡野故事有些是温柔的盼望和悲伤,有些充满了人心的悸动,如同鬼哭狼嚎山,毫无修饰,强烈地象征着她那时对南方大城的畏惧,和对自己命运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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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6:14:40 摘录
    我母亲完全不能接受幼子突然死亡的事实,泣自责,渐渐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在传统社会,一个年轻媳妇“没事”就哭,是很不吉祥的事,她只有趁黄昏伺候了晚饭后,在夕阳余光中躲到牧草丛中哭泣。后院空地上长满了一人高的牧草,从春天雪融时的嫩绿到降雪时的苍茫,庇护着她压抑的哭声。雪融之后,她还带着我去一里路外的祖坟,仆倒在我弟弟那小小的新坟上痛哭。我记得祖坟四周种了松树,在初春的风中猛烈地摇撼,沿着老坟周围则开满了粉红色的花,在我母亲哀切幽咽的哭声中,我就去摘一大把花带回家,祖母说那是芍药花。我长大后每次见到芍药花,总似听到母亲那哀伤压抑的哭声。它那大片的、有些透明,看似脆弱的花瓣,有一种高贵的娇美,与旁边的各种野花都不一样;它在我日后的一生中,代表人生许多蔓延的、永不凋谢的美与悲伤的意象,尤其是以前那些世代女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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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季浅阑
    2021-07-03 15:13:24 摘录
    我生长到二十岁之前,曾从辽河到长江,溯岷江到大渡河,抗战八年,我的故乡仍在歌声里。从东、西、南、北各省战区来的人奔往战时首都重庆,颠沛流离在泥泞道上,炮火炸弹之下,都在唱:“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故乡是什么样子呢?“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唱的时候,每个人心中想的是自己家乡的永定河、黄河、汉水、淮河、赣江、湘江、桂江、宜江,说不尽的美好江河,“江水每夜鸣咽地流过,都好像流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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