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深层,我也就没有高度。我可能会身处高度,但这正好让我对它全然不觉,所以我正需要这低点给我的更新。如果我总是在高处,我会把高度花光,连最好的都让我嫌弃。
但我不想我最好的都变得让我难受,所以我自己变成可憎的、我厌弃的、让别人厌弃的讨厌鬼。老实地告诉我,你最好的也变得讨厌,那你就能让自己跟别人从毫无用处的痛苦中解脱。不能从自己高处落下来的人是有病的,他是自己也是别人的痛苦。当你到达了的深层,你才看得见高处在你上面发光,它值得追求却又遥远,不能触摸,因为你暗地里情愿自己暂时到不了那里,所以它对你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你爱的就是这样,即使在你低潮时,你赞颂高度,你自己喃喃细语,要自己带着痛苦离开它,只要你怀念它,你就没有生命。是良好的道德让你这样说话,它对你几乎变质了。但你知道,从根本上不全是真的。
在你的低潮里,你跟你别的人类手足再没有区别。别感到羞耻,也不要后悔,因为在你活着你兄弟的生命、落到他的底下时,你就走进了平凡生活的神圣河流,在那里你不再是高峰上的唯一,而是众鱼之一、众蛙之一。
你的高度是你自己的山峰,它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在那里独处,过着你自己的生命。当你过着属于自己的生命,你也就不是活于持续不断、永无止境的平凡生活中,那是历史的生命,是不能移转的负累和人类的产物。在那里你总是存在却不是蜕变。蜕变属于高度,是痛苦的。若你从不存在,又怎能蜕变?所以你需要低点,因为那就是你的存在。但因此,你也需要高度,因为你会蜕变至此。
当你在低点里过着平凡的生命,你就会注意到你的自我。当你在你的高度上,你就处于自己最好的,只注意到你最好的,却不是存在于平凡生命中的你。
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要蜕变成什么。高处却是
想象力最强的地方。我们想象着知道自己想蜕变成什么,越是这样,我们就越不想知道自己当下确实是怎样的,所以我们都不喜欢低点,虽然,也许那是我们唯一清楚了解自己的地方。
对于蜕变者而言,一切都是谜题,对于存在者却不然。受谜题所困的应该想想他的低点。他解决的是使人受困的谜题,而不是那些让人高兴的。
成为你自己是重生之浴。低点的存在不是绝对僵化不动的,而是不断地缓缓成长的。你想要像泽地里的水那样静止不动,却慢慢地灌进大海里,它覆盖着每个最低的地方,大得陆地看起来也不过像小岛那样,嵌在无量的大海之中。
身为大海里的一滴水,你就是河流和潮涨潮退的一部分。你缓慢地爬到岸上,又慢慢地沉下去,回到无尽的漫长呼吸里。你在难以觉察的洪流里漫步到远处,又洗擦远地的海岸,而又对自己是如何来到的茫然无知。随着巨风的海浪,你奋起攀升,然后又坠入深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