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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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得到,我们正慢慢进入四重奏的慢板,进入一种暂时的完满,虽然只能持续几个小时,却是实实在在的信念,是我们永生难忘的迹象。还有多少狩猎的号角尚未吹响,我们中间还会有多少人像罗克、像丁第、像秘鲁佬一样抛酒自己的白骨。可只要看一看大树的树冠,你就会感到,纷乱的景象终究会被意志重新整理清晰,那慢板的图案将会出现,在恰当的时机,最终进入到快板的节奏,那时它将化身成为名副其实的真实。一面是路易斯把国际形势、首都和各省发生的事情向我娓娓道来,一面我看见树冠上的枝叶一点一点按照我的感望交织,那是我的旋律,也是路易斯的旋律,他还在不停地讲着什么,对我的遐想毫无觉察,然后,就在这图案的中心,现出一颗明星,一颗不大但是颜色湛蓝的星星,虽然我对天文学一无所知甚至无法判断它是恒星还是行星,但我确定无疑,它既不是火星也不是水星,它闪烁在慢板的中心,闪烁在路易斯话语的中心,光亮无比,绝不会让人误把它当作火星或是水星。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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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之前我眼前还出现了一幕幻觉:路易斯站在一棵树旁,我们大家围在他的身边,他慢慢将手放到脸上,把脸揭了下来,仿佛那是张面具。他就这样捧着自己的脸走到他的兄弟巴勃罗、我、中尉还有罗克身旁,做了个手势让我们接过这张脸,戴上它。可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拒绝了,我也拒绝了,我微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了泪,于是路易斯重又把脸戴了回去,他耸了耸肩,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我能看出他身上那种极度的疲惫。从专业角度来说,人在半睡半醒又发着烧的状态下,出现这样的幻觉不足为奇。可如果路易斯真的在登陆中被杀,谁来戴着他的这张脸上山呢?我们都会努力到山上去,可谁也不会戴着路易斯的脸上山,没有谁能够也没有谁愿意戴上他的这张脸。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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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我们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们用同一根木柴点燃各自的烟,然后擦干烟熏出来的眼泪,大家都知道,烟当然是有催泪功能的。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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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曾与自己朝夕相伴的莫扎特的乐曲,《狩猎》四重奏的第一乐章,在小提琴柔和的旋律之中现出猎杀的号角,还有那变调,从野蛮的仪式转换成明快恬美的内省。我想象着,重复着,在记忆中默默地吟唱着它,同时感觉这旋律与天穹下的树冠图案互相映照,互相亲近,一次次地互相探索,最后这图案突然变成了有形的旋律,从一根低低的、几乎挨着我头顶的树枝上生出了一种节奏,它不断上扬,随后分叉形成扇形的枝条,其中那根稍稍细一点的树枝恰似第二小提琴在此刻响起,这枝条化入右边婆安的树影,形成一个音符,收束这个乐句,引导目光沿树干下行,只要愿意,这乐曲便可往复循环。这也正是我们的起义,是我们眼下正在做的,虽然莫扎特和这棵树不会知晓,我们同样在用我们的方式努力,试图将一场笨拙的战争化入秩序,赋予它价值,使它有理有义,并且最终将把它引向胜利,就像是喧闹多年的狩猎号角声终于回归为动听的旋律,又像是慢板乐章之后以快板收尾,迎向光明。倘若路易斯知道会觉得有趣的,此时此刻我正把他与莫扎特相提并论,因为他一点一点地理清我们这次愚轰的行动,把它拔升到首要原则的高度,用信念和激情碾压一切短暂的谨慎的理智。然而,去做一个以人类为音符谱曲的音乐家,是多么苦痛、多么令人绝望啊,要超越这片烂泥地,超越枪林弹雨,谱写我们本以为不可能的乐曲,这乐曲将与树冠相近相亲,与大地相近相亲,这片大地终将归还给她的儿女。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