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花园里那张圆木桌度过的时光,永远烙印在那些早晨,我多希望时间可以暂停。圆桌上那把不够大的伞,任阳光洒落在纸页上;冰块落入柠檬水里,发出叮当声;不远处,浪花轻轻拍打巨型礁石的声音;邻居家传来的、无限循环的流行金曲串烧发出的低沉吱吱声……希望这个夏天永不结束,希望他永不离去,让音乐永远无限循环下去。我的要求很少,我发誓我将别无所求。
我想要什么?为什么即使我准备好了要毫不保留,坦承一切,我仍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或许我最不希望的,是让他来告诉我,我没有问题,我和其他同龄少年没什么不同。我能够将自尊轻易丢在他脚边,只要他愿意弯腰捡起,我将心满意足而别无所求。
I would have been satisfied and asked for nothing else than if he'd bent down and picked up the dignity I could so effortlessly have thrown at his feet.
主地全涌向他。
我很快就知道他的Esco只是另一个版本的“再说吧”。简单扼要、没得商量的告别,不在离开前脱口,而是踏出门外才说。背对着被丢下的人说。我为只能接受但实则想要申诉、反驳的人感到难过。
别让我失去他。
我知道我抓不住他,没什么能给他的,也没什么能吸引他的。
我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孩子。
你想再吃一个吗?有些人喜欢吃两颗以上,马法尔达问他。不,两颗就够了,他回答,接着转向我父母补充道:“我了解我自己。如果我吃三颗,我就会想要第四颗,或更多。”我从来没听过他那个年纪的人说“我了解我自己”。这使我不安。
我想要什么?为什么即使我准备好了要毫不保留,坦承一切,我仍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或许我最不希望的,是让他来告诉我,我没有问题,我和其他同龄少年没什么不同。我能够将自尊轻易丢在他脚边,只要他愿意弯腰捡起,我将心满意足而别无所求。
I would have been satisfied and asked for nothing else than if he'd bent down and picked up the dignity I could so effortlessly have thrown at his feet.
那些午后的沉默总是轻松而不突兀。
“我不告诉你。”我说。
“那我要回去睡觉了。”他说。
我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他肯定知道。
再度完全沉默。过了一会儿……
“这儿是天堂。”
接下来至少一小时,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从来没想到他的碰触会令我如此慌乱,这完全就像处子第一次被心上人碰触时的感受:心上人撩拨了我们体内连自己也从未意识到的神经,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快感,远远超出了我们的习惯。
也请告诉我那天晚上我并非做了梦。我听到门边的楼梯平台传来一阵嘈杂声,突然意识到有人走进我房里,坐在我的床尾,思量、思量、再三思量,总算往我这边移来,而后躺下——不是躺在我身边,而是压在趴着的我的身上。我多么喜欢这样子,不敢贸然而动,让他知道他吵醒了我,或让他改变主意掉头离开。我假装酣睡,想着:这不是,不可能是,也最好不是一场梦。紧闭双眼的我只想到“这就像回家”,就像外出多年与特洛伊人[插图]和莱斯特律戈涅斯人作战后,回到只有同类的国度,那儿的人明白你,他们就是明白;像在尘埃落定后回到故里,你突然意识到十七年来,你只是一直在跟错的人纠缠。就是在这时,我决定一动也不动,以身体静定的姿态告诉他:如果你施压,我愿意屈服;我屈服于你,我是你的,全是你的;除非你突然离去。尽管一切都太真实,不像一场梦,但我深信从那天开始,我只期盼你对我做你在我睡梦中做过的事,一模一样的事。
钢铁般冷酷的眼神总是一再回来。有一天,在后花园游泳池畔,我在那张已经成了“我的专属”的桌子旁练吉他,他就躺在附近草地上,我立刻认出那种凝视。我专注在指板上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等我突然抬起头来,想看看他是否喜欢我演奏的曲子,那眼神出现了:锐利、冷酷,像亮晃晃的刀刃,在被害人瞥见时旋即收回,并给我一个平淡的微笑,仿佛说:现在没必要隐藏。
要与他保持距离。
他一定已经注意到我被吓到了,为了安抚我,他问了我关于吉他的问题。我警戒心太强,无法坦诚回答他。听到我慌乱的回答,他或许怀疑我还有更多没表现出来的差错。“不要解释了,再弹一遍就是了。”可是我觉得你讨厌这首曲子。讨厌?你为什么那么想?我们争论个不停。“你弹就是了,好吗?”“同一首?”“同一首。”
我起身走进起居室,开着大落地窗,好让他听见我在钢琴上弹的同一首曲子。他跟我走到半途,然后倚着木窗框听了一阵。
“你改过。这不是同一首。你做了什么改动?”
“我只是用李斯特的即兴风格来弹。”
“再弹一次就是了,拜托!”
我喜欢他假装恼怒的样子,所以我又重新开始弹这首曲子。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敢相信你又改了。”
“嗯,不多啦。这类似布索尼在改写李斯特的版本时的弹法。”
“你就不能照巴赫写的来弹吗?”
“可是巴赫从来没写过吉他的版本啊。他说不定甚至没为大键琴写过。事实上,我们甚至不确定这曲子究竟是不是巴赫写的。”
“当我没拜托过你。”
“好啦,好啦,不必这么激动啊,”轮到我假装勉强同意,“这是我改编的巴赫,与布索尼和李斯特无关,是非常年轻的巴赫献给兄弟的作品。”
从第一次弹,我就很清楚这部作品的哪个乐句撩拨了他。每当我演奏到那一段,都把它当作一份小礼物送给他,因为那的确是献给他的,那象征着我生命中美妙的地方,不需要天赋就能理解,而且激励我往乐曲里加入一段长长的华彩乐章。只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