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僵硬的人继续上升，每个人的姿势都纹丝不动，他们的位置也一样不动。但是，由于头里的那个男子回头望了望身后，最后的那一个也回头望了望，心中可能在问那一次不正常的关注意欲何为。他只看到长长的一系列梯级连续下降着，在笔直的铁灰色扶梯的最底下，有一队纹丝不动的人，站在最后的几级阶梯上，他们才刚刚离开出发方向的站台，以同样缓慢而又稳当的运动上升着，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他们的面前，黄色的整齐划一的沙滩伸展着，一眼望不到头。在他们的左边，耸立着褐色岩石的峭壁，几乎直上直下，看来没有任何的通道。在他们的右边，蔚蓝色的平静海面一直延伸向天尽头，但那平镜似的水面上会突然卷起一条浪线，立即又拍得粉碎，散落成白色的泡沫。

他们是金黄色的，几乎跟沙子是同样的颜色：皮肤稍稍更深些，头发稍稍更浅些。他们三人都是同样的穿戴，短裤子和短袖衬衣，两者都是洗褪了色的蓝色粗麻布料。他们肩并肩、手拉手地朝前走，排成一条线，平行于大海，也平行于崖壁，离两者几乎是同样的距离，然而，稍稍更靠近海水一些。高悬于天穹的太阳，并没有在他们的脚下投下影子。

在他们面前，沙土还没有被人践踏过，平整的黄沙，从岩礁一直伸展进海水。孩子们笔直地向前走着，手拉着手，安安静静，速度均匀，丝毫没有半点的偏斜。在他们的身后，稍稍带点潮湿的沙土上，留下了三行光脚丫的脚印，三行整整齐齐的连续不断的脚印，彼此相似，间距也相同，清晰地凹陷着，完美无瑕。

孩子们望着他们的正前方。他们没有向左边高高的崖壁瞥上一眼，也没有朝另一边不断有小浪花破裂的大海看一眼。他们更没有转身向后，望一望他们身后走过的路。他们以平稳而又快速的步子，继续走着他们的路。

——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弗兰兹说。
是弗兰兹第一个这样说的。
——我说过，我们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我们跨过了小小的防波堤；试图跳过矮墙来穿越堤坝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显而易见—并不是那里的水已经很深，而是因为波浪的力量会使我们失去平衡，在一瞬间里把我们卷走。从近处，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位差；在上面，海水平滑如镜，表面纹丝不动；接着，它突然从岸的一边向另一边卷曲成一根圆柱体似的棍子，几乎没有什么波浪，它的流动是那么有规律，尽管流速很快，却仍然给人一种静止的印象——一种在运动中的脆弱停息，就像快镜头提供的那些令人赞叹的形象：一粒将要打破一潭死水之宁静的小石子，被摄影术固定在它的坠落当中，离水面只有几厘米。

同样很难知道，我们已经走过了路程的哪些部分，因为，一个个的海岬总是屹立在我们的眼前，海岸的凹湾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而不给我们提供丝毫的坐标。此外，不要在如此别扭的地方耽误每一分钟的担心，缠住了我们的注意力——于是，风景消失了，让位于某些威胁性的片段：一个要避开的水坑，一系列会晃动的石头，一大团里头不知道藏着什么的海藻，一块要攀越的礁石，另一个洼坑，边上堆着黏黏糊糊的藻类，还有颜色像淤泥一样的沙子，一脚踩上去，便会深深地塌陷——好像要把脚拉住似的。

一个人出现在了右方，他悄无声息地行走在腐殖质的毡毯上，朝着水面走去。他一直走到水边，停下脚步。由于正好眼睛对着阳光他不得不向边上迈了一步，以保护视力。

这时候，他发现了水沼那描画成一条条的水面。但是，对他来说，树干的倒影跟它们的影子——至少部分是如此，因为，他面前的那些树木并不是很直——混淆在了一起。另外，强烈的逆光继续令他看什么都不清楚。毫无疑问，在他的脚边，并没有橡树的叶子。

他漫步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也许，在这一时刻，他发现自己迷了路？在向周围瞧了不确定的几眼后，他转身朝东穿越树林，始终一声不吭，沿着走来时的原路走了。

场景又变得空空荡荡。左边，太阳始终还在原来的高度上；光芒一直未变。对面，笔直而又平滑的树干倒映在没有一丝涟漪的水面上，垂直于落日的光线。在阴影条纹的底部，闪耀着截成几段的柱子的形象，反向的，黑色的，神奇地水淋淋。

水是透明的，尽管颜色有些发褐。从树上掉下来的细屑残块——小枝条、空果壳、碎树皮——聚集在盆地的底部，从初冬开始就浸泡在那里。但是，没有任何一片碎屑漂动着，前来打破完全自由的和平滑的表面。没有一丝哪怕最细微的风搅乱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