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经历了战争、饥饿、亲人死亡、集中营、结婚、别离、离婚、写书、政治活动、共产主义运动，又过了几年之后，他打来一个电话。是我。一听到这声音，她就认出是他。是我。我只想听听您的声音。她说：你好。他跟以前一样害怕，害怕一切。他的声音颤抖了，这时候她辨认出中国北方的口音。

人们害怕。总是在这个时刻人们感到害怕。害怕一切。害怕再也见不到这片薄情寡义的土地。也害怕忘掉这个季风吹刮的天空。

他想必在后排座位上，朝左首挪了一下。以便争取几秒钟，再见她一眼，从此终生别离。
她没有看他。什么也不看。
 
然后响起那个流行的曲调，那首常在街头播放的《绝望圆舞曲》。总是那些送别的音乐，用怀旧的缓慢的节拍安慰离愁别恨。
于是，甚至那些孤独的人，并非为送别而来的人，也感受到这个时刻奇特的悲剧性。他们也感到在“离别”，在永远“留下”一些东西，感到自己背叛了正在失去时才发现的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而且只有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