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見怪不怪,不外因為好奇心轉弱,觸覺生銹,於是視若無睹,充耳不聞。長期節制訓練出來的退化,有人大概認為是種成就罷,但細細一想,卻也不是不悲哀的。學得了被社會接受的處世規矩,本性中引人非議燦爛的一面被埋沒了,他本人恐怕不會覺得飲恨而終,因為已經不會有這種纏綿的想法。人的神采,很多時候透過還沒有被馴服的一個手勢、一個情態閃現,令旁觀者側目。

映象有若一朵花,遲早綻開,有它一刻的芬芳。當一切過去了,或者還有人會記得。今年康城最具震撼力的映象不在銀幕上,而在電視上。北京。遙遠的城市，一個夢。康城不會記得它,只有夢中的人才刻骨銘心記住昨夜散落了的自己。

1989年6月

羅輯的根種在語言裹。法文這麼精密優雅,可是數目字去到「六九」突然停止了,「七十」是
「六十十」,「八十」是「四乘二十」,「九十」是「四乘二十十」,直至「一百」才有一個明正言順的字作代表,不可謂不驚人。我實在不能想像用
法語背乘數表,「三七二十一」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八九七十二」和「九九八十一」可複雜了,「八九六十十二」,「九九四乘二十加一」,大花園裹頭有小花園。雖然說習慣成自然,然而數字本身既然東兜西轉,也應該盡量簡化罷?不,法國人在這方面肯定要得語言勇氣獎的。八個字的電話號碼,乾脆報上「四五二四九八七三」不好嗎?他們偏偏把數字配成四對佳偶,「四十五,二十四,四乘二十加十八,六十十三」。在巴黎我很怕與人交
換電話號碼,因為太像發表演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