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之前，我通常总是先了解嫌疑犯以往的各种生活细节，这一点很重要。在我担任维多利亚皇家爱国学校审讯组长以及后来在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荷兰反间谍处工作时，我曾把这一点向下属传授过，要他们在每次审讯前先制定出一个方案，把预审和提问方式都写在一张固定规格的卡片上：
1.嫌疑犯的年龄、姓名、出生地点和时间。
2.嫌疑犯所有直系亲属的情况，诸如父母、兄弟、姐妹等。
3.如果嫌疑犯已婚，其妻子未婚时的姓名、出生地点、日期，其本人和父母的国籍。
4.嫌疑犯懂得哪些语言及其文化程度。
5.从学校毕业后的就职情况、因公或休假到过哪些国家和城市，本人有何技术专长。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参加过何种运动和政治团体？”
这样开始提问有两个目的：系统了解嫌疑犯的生活经历，为以后的工作打下基础；如果媒疑犯持有伪造证件，他一般不会使用“Passe”这个词。伪造身份的人，不管他编得多么天衣无缝，都心虚胆怯，而且往往因为没有好的记忆力而对上述年代日期说不清楚。综合一看，就会发现破绽，其身份也就随之其相大白。

一九一一年，德国政府代表团访英。代表团中一位高级官员总爱到加里东路的一家理发店理发。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理发店，完全不是普鲁士的高级军官应光顾的那一类。这就立即引起了反间谍局的怀疑。理发师受到监视，所有来往信件被检查，一下子便查明了理发店原来是德国间谍组织在英国的“邮局”。英国当局不动声色，对该店继续监视，并对各方面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分析。这样，战争一开始，情报局便一举把德国间谍苦心经营了三年的组织全部摧毁了。这对德国间谍机构着实是一场灾难，在以后的交战过程中，再也没能重接上这被打断的链条。这一失败完全是由一个德国高级军官选择了一家不够上流社会标准的理发店理发所造成的。

我总是把自己摆在与嫌疑犯平等的位置上，他若需要一把舒适的椅子或摆出一个舒适的姿式，我从不拒绝。审讯的时间不可过长，一般从早九时至晚六时，中间有一小时吃午饭时间。另外，我尽量亲自审讯，决不自己去休息，让旁人代劳。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我在审讯过程中从不作记录。从一开始，就要打破那种一本正经的局面，让嫌疑犯有很随便的感觉，除非此人更喜欢军队中的刻板。我总是设法使他情绪激动，以便掌握主动权。有时，一切方法都不能奏效，而且又肯定嫌疑犯是个货真价实的间谍，我就让他从头到尾反复重述自己的交代，一些细节也不能遗漏，不管他把自己的经历编造得多么煞有介事。有时，这种整日整目的重复会延续几个星期，这需要双方都要有极大的耐心和很好的记忆力。如果他的交代不是真的，迟早会在某一重要情节上出现隔洞，从而把事实的大门敞开一条缝。大门一开，成功便易如反掌了。

在战争期间，执行任务的间谍总是随身携带着这样或那样的药片。第一种是迷药，可以使人在二十四小时内失去意志，另一种叫安非他明，能使疲倦的人重新振奋精神，第三种是用于自杀的，其成份是氰化物或其他烈性药物，可使间谍立即毙命。每一种药片都有其特殊用途，最后一种是用于那些落网后怕受刑不过而招供的人。能把化作一小小药片的死神随身携带，这无疑是些宁死不招供的勇士。

大部分女人搞谍报工作都有三个弱点。
一是缺乏必要的技术知识和训练。
另外，女人比男人容易引人注意，很难做到来去无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女人比男人更不易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甘冒女读者同声抗议的危险，但经验证实了我的话。我知道，曾经有过两三起这样的事，德国、英国和法国的女郎博得了敌方高级人士的好感，她们干得不错。但是后来呢？后来她们却爱上了自己的猎物而使全盘计划付诸东流。她们倒戈了，供出了知道的一切军事秘密。我也知道一些倒戈的男间谍，但从来不是因为这种儿女情长的原因。一个间谍是不能多愁善感的。

现在该谈到吸引起人们争论的题目了：女人在反间谍工作中的作用。读者也许已经注意到，我在谈到特工人员时，从来都用阳性词而不用阴性词。这是基于我三十年的经验而形成的个人看法，它使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女人，不管是作为间谍或反间谍人员，一般说来都于事无宜。我不反对女性，恰恰相反，我喜欢女性。但是，我认为，正因为是女人，她们才应该呆在应呆的地方。除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马德莫依赛尔医生外，没有一个女间谍和女性反间谍人员在相同情况下可以和男人相比。马达·哈丽赢得了巨大的声誉，普遍认为她是一个妩媚动人的女间谍，但事实上她并不聪明，而且容易感情用事。倘若她不是受尽酷刑被处决，恐怕早已为人遗忘。我想用事实来说明这个意思。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参与训练一批特工人员，他们将被空降到被占领的欧洲。有几个从荷兰逃出来的女人找我，要求以志愿人员的身份参加这种危险的工作。无庸置疑，她们都是真诚的、勇敢的爱国者。我对每个人都这样问：“你打算冒什么风险呢？”
回答也很简单，没有装腔作势的豪言壮语：
“我随时准备为国牺牲。”
我的回答也总是这样：“一个死去的人对国家毫无用处。请告诉我，你想活下去并且随时准备献出你的身体吗？”

德国人早就利用这种天才的发现：用醋酸在蛋壳上写字，等醋酸干后再煮鸡蛋，字通过蛋壳被吸收，印在煮熟的蛋青上，而蛋壳上不留任何痕迹，无论是用肉眼或精密的显微镜都看不出来。

最后，一个优秀的反间谍人员应具备的第十个条件：对谍报工作中惯用的伎俩有实践经验。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战火蔓延到整个欧洲大陆时，谍报工作不仅是窃取情报，而且还有如何传送情报的问题。第二次大战中，由于两项最新发明和其后对它们进行的改进——无线电报和微型照像技术，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人们可以轻易地安装一部强大的短波发报机，而且在对方准确捕捉到它之前，又可以同样轻而易举地把它拆除并运往遥远的地方。微型照像机就更加精巧。我见过一架德国微型照像机，有一支钢笔那么长，三倍那么粗。这种小型器械很容易装在间谍上衣口袋和西服背心里而不为人察觉。它可以拍照文件，底片只有大头针的针头那么大。间谍只需把这种底片放在一张邮票下面，把信寄往国外就行了。信本身毫无异常。检查机构任务繁忙，没有时间去揭掉所有发走——比如说寄往里斯本——的信上的邮票，检查下面是否藏有底片。可悲的是，德国间谍不停地寄信给已被监视的嫌疑者，这种方法很快就被识破了。

反间谍人员应具备的第九个条件是分析能力。
从理论上讲，任何诡计多端的间谍都能把自己的行为和计划说得天衣无缝，而一个诚实的人，特别是当感情处于强烈冲动的时候，往往不能把一个本来真实的故事讲得圆满。由于慌乱，一些极其重要的情节被忘掉了。据警方统计，能把一件事从头至尾并并有条地讲述出来的人为数甚少。如果不是受过训练，被审讯者往往遗漏重要情节，重复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甚至把一件事讲个没完没了。同一件事的两个当事人可以谈出完全不同的情节。

反间谍人员应该是真正的演员，要有假装激动、和蔼可亲、焦躁不安而在任何情况下又不失去自制的本领。

一个优秀的反间谍人员应具备的第七个条件是熟悉国际法。
所有嫌疑犯，不管是哪一国的，都有某种国际法所允许的权力和特权。例如，拘留不能超过一定的时间，在关押期间享有某种特殊优待，等等。国际法谴责对俘虏和嫌疑犯的任何虐待，虽然英国的司法观点对此不赞成。一个精通海牙公约细节的狡猾的间谍完全会捉弄审讯他的人，要求国际法保护。因此，审讯者必须以高超的艺术，在嫌疑犯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上压倒他。

反间谍人员的第六个必不可少的条件是熟悉各国首都和重要城市的情况。我的意思是，不仅熟悉交通要道和重要建筑物，而且熟悉小街小巷、旅馆、饭店、当地的特点和某处到某处的距离。所有这些都应深深印在反间谍人员的脑海里，以备随时使用。（我们又回到了第一点，即记忆力。）

第五个必不可少的条件是勇气。
凡是参加过议会辩论或是出席过僵持不下的重要审讯的人都知道，有一种“精神优势”的东西存在。
无须虐待他，但要使他明白，审讯是正义的，审讯者比对手更忠于职守。如果审讯者能赢得这场无声的意志战，成功就近在咫尺了。

反间谍人员的第四个条件是精通实用心理学，他应该猜到嫌疑犯在想些什么，以便在审讯中因势利导。

第三条是语言方面的才能。
我并非炫耀，也无意炫耀，我精通荷兰语、弗拉芒语、英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丹麦语、瑞典语、挪威语、罗马尼亚语和斯瓦希利语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