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煤油灯昏黄如雾的光圈之中,被两个年轻人的心所拥抱的两种鲜明对照的世界的影子,突出地露出了它的尖端来。一个是为恋爱而病倒,一个是为牢固的现实而学习。清显是沉溺在似梦非梦的混沌的爱情海洋里,腿脚被海藻纠缠,在挣扎着游泳。本多则是脚踏实地,梦想着要建立一座实实在在的、井井有条的理智建筑。一个是苦于发烧的年轻人的头脑,另一个则是冷静的年轻人的头脑,两人的脑袋在早春的寒夜里,在一间旧旅馆的房间里在互相贴近,各自被自己的世界的最终时刻的到来所束缚。

“一切都将陷入痛苦。我已经丧失了陶醉的工具。可怕的明晰在支配着眼下的世界,那种可怕的明晰度,活像用指甲一弹,整个天空就用纤细的玻璃晶体来回应一样......而且,寂寥是那样的热。那种热就像沉淀的热汤,不经多次吹凉是无法入口的,它总是摆在我的眼前。这厚实的白色汤盘端上来了。其厚度有如坐垫,肮脏、迟钝!是谁为我订了这
份汤呢?
“只剩我孤身一人了,对爱欲的渴望......渺小的自我陶醉,渺小的自我辩护,渺小的自我欺骗......对丧失了的时间和失去了的东西的急切怀念,年华的虚度,岁月的蹉跎,青春无情的流逝,对毫无成就的人生的愤懑......一个人的房间。孤身送走的日日夜夜......绝望地与世界和人间隔离......呼唤,听不见的呼唤......表面的荣华......空虚的的高费......这就是我啊!"

"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神圣的东西与梦和回忆都是由同样的因素形成,由于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与我们相融的东西,也会奇迹般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而且这三种东西共同的特点是:无论哪一种用手都是触摸不到的。用手触摸到的东西,一旦远离它,它就有可能变成神圣的东西,变成奇迹,变成无可言喻的美的东西。一切事物都具有其神圣性,可是我们的手指触摸了它,它就变成污浊的了。我们人类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只要用手指去触摸,就会把东西污损,
然而自己又偏偏具备能成为神圣的东西的素质。"

本多估计,清显这种倨傲,就是他十三岁那年知道别人对自己的俊美喝彩以后,好像霉菌一样从内心底里悄悄地培育起来的。那是一种银白色的霉菌花,一触碰它,仿佛就会响起铃声来。

清显觉得自己那透明的、孤独的脑海里,涌起了浪涛,把沉积在海底的沙子都掀动起来,把水搅浑了。他多少有点厌恶。

也许清显和本多原是同根生的植物,而开出的花和叶却全然不同。清显将自己的天性毫无保留地裸露出来,这是容易遭受到损伤的,他还让同自己的行动动机不一致的官能像沐浴了春雨的小狗那样,连眼睛鼻子都布满了雨滴。与此相反,本多早早就洞察人生当初就是危险的,然后选择了避开过分明亮的雨滴,而把身子畏缩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