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变愚笨也是死亡的一种。

我觉得,智慧、力量和美每每光临那些在活着的每一天里都不断死去的人，尽管他们的死与莎士比亚所说的并非一回事。

水手的宗教
海船长从眺望台或者船舱里眺望远方时,大抵都在思忖上帝和世界。住在种植着玉米和罂粟的远方山谷里的人,没准个个无忧无虑,光惦记着照拂在脸上的温暖阳光和树篱下仁慈的阴影;而航行在暴风雨和黑暗中的人,却不停地考。两年前的一个七月,我和一位名叫莫兰的船长在S.S.玛格利特号上共进晚餐,这是一艘不知从何处驶进爱尔兰西部一条大河的船。我发觉,船长像很多水手一样,持有不少和他的个性相符的想法。他用独特的海员风格谈论上帝和世界,他的每个字都爆发出他这个行业的人特有的顽强劲儿
“先生,”他说,“你听过海船船长做祈祷吗?,”
“不曾,”我回答,“是怎么个情形呢？
“是这样的说的,”他说,“哦,主啊,赐予我一片坚强的上嘴唇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解释道,“要是哪天他们夜间摇醒我,嚷嚷着,船长,船要沉了’,我可不能慌了手脚。您瞧,先生我们航行在大西洋中央,我正站在眺望台上,三副惊慌失措地爬上来喊道,船长,水淹上来了。”我就会反问他,“你入这行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船会沉吗?”“知道,长官,”他回答;我就再问他,“你拿薪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会沉船吗?”“是的,先生,”他回答;然后我就命令他,“那就像个男子汉一样下沉吧,臭小子!

童年时代,我读过一个法国作家的作品,他认为,犹太种族在漫游时,沙漠灌进他们的心灵,帮助塑造了他们。我记不得他是用什么证据证明犹太人是土地难以摧毁的后代的了。

那两个小生物尽可以没完没了地舞蹈下去,那个柴火姑娘和克露斯—拿一贝蛾也尽可以在安宁中长眠,它们已经品尝过无拘无束的恨和毫不含糊的爱,永不厌烦地宣称着“是”和“不”,从来不曾把双足羁绊在“可能”和“也许”的遗憾之网中。惊天撼地的狂风刮过,将它们挟裹而去了。

仙人们都是永恒的美之玫瑰不幸而快乐的花瓣,它们被足以撼醒星辰的狂风吹得四下飞散了。

人类的一个大麻烦,在于我们无法拥有说一不二的情感。敌人身上总有点让我们喜欢的地方,我们的爱人则总会有让我们讨厌之处。正是这种纠结不清的情感催我们变老,让我们皱起眉头,把眼睛周围的纹路日益加深。

这个故事是一个格拉斯戴白帽的老妇人给我讲的,她用盖尔语低声哼着歌谣,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仿佛回忆着年轻时的舞步。

真正的灵魂是不可以摆脱哀愁的。

令我纳罕不已的是她脸庞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平和表情。如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脸庞了。它拥有一种稀世之美,不过,你会忍不住认为,这张脸上并没有欲望、希望、恐惧或者思考所留下的痕迹。它就像动物的脸一样平和,或者说像夜晚的山中湖泊一样宁静。它如此静谧,以至流露出一丝忧伤。我有一忽儿觉得,她没准就是阿涅格斯的恋人。不过,那个被追逐、迷人而快乐、永生的不幸女郎,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平和的脸庞?毫无疑问,她一定是一个月亮的孩子,不过,究竟是哪一位,这我可再也无从知晓。

我始终没有写出这首诗来,也许这是因为,我这颗爱过海伦和世界上所有可爱的、薄情的女人的心啊,已经变得过于酸楚了。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过多咀嚼,最适合用来描述它们的,就是质朴的语言。

附近的村子里,鬼魂们则采用着各种最不可思议的变形。有个死去的老绅士化身为一只巨大的兔子,抢劫他自己园子里的卷心菜。某个邪恶的海船船长化身为只鹬,在一间小屋的泥墙里藏身数年,发出种种极其可怕的声音。墙被推倒的那会儿,它才被赶出来;只见这只鹬从坚硬的泥墙中钻出,尖叫着飞走了。

难道就不存在那种非得勇敢地将天堂、地狱、炼狱和仙境合而为一,或者将兽头安上人身、将人的灵魂塞进岩石,才能够充分表达的情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