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让两只手臂落到两侧,然后慢慢让空气重新注入他的肺。他的心思溜进了双重思想的迷宫世界里。既知道也不知道,既意识到完全的真实又说出小心翼翼建构的谎言,同时抱持两个彼此抵消的意见,明知它们互相矛盾,却还是两个都相信,运用逻辑对抗逻辑,既否定道德又自命有道德,相信民主并无可能然而党就是民主的守护者,忘记任何必须忘记的,然后又在必要的时候把那些事情回收到记忆里,接着旋即再度遗忘;而最重要的是,把同样的程序应用到这个程序本身之上。这是最极致的窍门:有意识地引出没有意识的状态,然后对你才刚做过的催眠行为再一次变得毫无意识。

他觉得他好像是在海底的森林中漫游,迷失在一个属于妖魔鬼怪的世界里,他自己就是怪物。他孤独一人。过去已死,未来无可想象。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这是我们在准备的世界,温斯顿。一个胜利再胜利、耀武扬威再耀武扬威的世界,一种无止境的压迫、压迫、再压迫,压着权力的神经。我看得出来,你开始了解到那个世界会像什么样子。但是到最后,你对那个世界不只是了解而已。你会接受它,欢迎它,变成它的一部分。

“有时候,”她说,“他们用某种……某种你无法忍受,甚至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威胁你。然后你说:‘别这样对我,拿这去对付别人,这样那样做。’而在事后,你或许可以假装这只是个诡计,你这么说只是要叫他们住手,并不是真心那么想。但那不是真的。在事情发生当时,你当真是那么想。你认为没别的办法可以救你自己了,而且你有很强的心理准备,要那样拯救自己。你想要让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你根本不在乎他们受什么苦。你在乎的就只有你自己。”

“你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永久性的。”奥布莱恩这样说过。这是真话。有些事情—你自己的作为—做过以后,你永远不可能恢复过来。你胸膛里有某个东西被杀死了,燃烧殆尽,被灼烧到麻木无感。

身为一个少数派,甚至是只有一人的少数派,并不表示你就疯了。有真理,也有谎言,而如果你紧抓着真理不放,甚至对抗全世界,你也不是疯子。

从有文字历史以来而且或许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时代末期——世上就有三种人，上等人、中等人与下等人。他们在许多方面被细细划开来，他们有过无数不同的名字，而他们的相对数量，还有他们对彼的态度，在不同时代有不同变化。但社会的根本结构从来没有改变。算在极大的动乱与看似无法挽回的改变之后，同样的模式总是会自动新确立，就像一个陀螺仪不管朝着此方或彼方推得多用力，总是会回平衡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