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动物们从猪看到人，又从人看到猪，再从猪看到人；但他们已分不出谁是猪，谁是人了。

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不过,动物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确切地说,他们身为动物农场的一员,从来没有失去自己的荣誉感和优越感,哪怕是瞬间也没有过。

他们的农场依然是整个国家——所有英伦三岛中—唯一的归动物所有、并由动物管理的农场。

也许,他们生活艰难;也许,他们的希望并没有全部实现,但他们很清楚,他们和别的动物不一样。如果他们还没有吃饱,那么也不是因为把食物拿去喂了暴虐的人类;如果他们干活辛苦了,那么至少他们是在为自己劳动。

饥饿、艰难、失望的现实，是生活不可改变的规律。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上去,农场似乎已经吏得富裕了,但动物们自己一点都没有变富,当然猪和狗要排除在外。

至于其他动物,他们心中有数,自己的生活仍然是老样子。他们依然在忍饥挨饿。

刚赶走琼斯那会,情况是比现在好呢还是糟,但他们都记不得了。

“鲍克瑟倒下去了!他现在正侧着身体躺在那里,站不起来了!”

鲍克瑟声言对所发生的事并不后悔。如果他能彻底康复,他还希望自己能再活上三年。他盼望着能在大牧场的一角平平静静地住上一阵。那样的话,他就能第一次腾出空来学习,以增长才智。他说,他打算利用全部余生去学习字母表上还剩下的二十二个字母。

“你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们要把鲍克瑟拉到宰马场去!”

三天之后,动物们被告知,鲍克瑟已死在威灵顿的医院里,但是,作为一匹马,他已经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们知道,近来的生活窘困而艰难,常常是饥寒交迫,醒着的时候就是干活,但毫无疑问,过去更糟糕。他们情愿相信这些。再说,那时他们是奴隶,现在却享有自由。

鲍克瑟腿皮下的子弹使他疼痛难忍。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工作,将是项从地基开始再建风车的沉重劳动,他还想象他自己已经为这项任务振作了起来。但是,他第一次想到,他已十一岁了。他那强壮的肌体也许是今非昔比了

斯奎拉说,拿破仑思想上的卓越之处,实际上就体现在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上。

当年他们为推翻人类而斗争,他们追求的目标可不是今天这样的景象。这些恐怖和屠杀的场面绝不是那天夜里老少校第一次鼓动他们造反时大家所向往的。

对于未来,如果说她还曾有过什么构想,那就一定是构想了这样一个社会:在那里,没有饥饿和鞭子的折磨,一律平等,各尽其能,强者保护弱者,就像是在少校讲演的那天晚上,她曾经用前腿保护着那些最后才到的一群小鸭子一样。

但现在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竟处在一个不敢讲真话的世界里。当那些气势汹汹的狗到处咆哮的时候,当眼看着自己的同志在坦白了可怕的罪行后被撕成碎片而无可奈何的时候…

克拉弗的心里没有反叛或者违命的念头,她知道即使像现在这样,他们的日子也比琼斯在的时候强多了。

这一年,动物们一直像奴隶般地干苦役活。但他们乐在其中,流血流汗甚至牺牲也心甘情愿,因为他们深深地意识到:他们干的每件事都是为他们自己和未来的同类的利益,而不是为了那帮游手好闲、偷摸成性的人类。

鲍克瑟细细琢磨了好一阵子说了句“如果这是拿破仑同志说的,那就一定没错”,以此来表达他的整个感受。并且从此以后,他又用“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这句格言,作为对他个人的座右铭“我要更加努力工作”的补充。

一个说如不自卫就无异于坐以待毙;另一个则说如果造反四起,他们就断无自卫的必要。动物们先
听了拿破仑的,又听了斯诺鲍的,竟不能确定谁是谁非。

实际上,他们总是发现,讲话的是谁,他们就会同意谁的。

“他死了,”鲍克瑟难过地说。

“不要多愁善感,同志!”

“打仗就是打仗,人只有死去之后才是善良的。”

“我不想杀生,即使对人也不。”鲍克瑟重复道,两眼还含着泪花。

猪其实并不干活,只是指导和监督其他动物。他们凭着非凡的学识,很自然地承担了领导工作。

然而,有一天,发布了这样一个指示,说是让把所有被风吹落下来的苹果收集起来,带到农具室去供猪食用。

“同志们,”他大声嚷道,“你们不会把我们猪这样做看成是出于自私和特权吧?我希望你们不。实际上,我们中有许多猪根本不喜欢牛奶和苹果。我自己就很不喜欢。

我们猪是脑力劳动者。农场的全部管理和组织工作都要依靠我们。我们夜以继日地为大家的幸福费尽心机。因此,这是为了你们,我们才喝牛奶,才吃苹果的你们知道吧,万一我们猪失职了,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琼斯会卷土重来!是的,琼斯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