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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空气是她的肉身,赤裸是她的衣衫,寒意是她披覆的斗篷,她的骨头只是纤纤之物,宛如冰条。她出于偏爱而出没在果园,可她能走入湖中而不激起一丝涟漪、不排走一滴水,能像热气一样无形无踪地在空中翱翔。如今,和自己的同类失散后,她差点把他们遗忘,她会用粗劣的食物喂养自己粗陋的肉身,近乎心满意足。10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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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觉得悲伤是一种猛兽,因为鸟儿在拂晓时发出极度惊恐的尖叫,而且,如我先前所言,池塘和沟渠散发的气味里有一种致命的苦涩。我们年幼怕黑时,我的外祖母常说,只要我们闭着眼睛便不会看见它。就在那时,我发现我头颅内部的空间和周围的空间重合了起来。我看到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影,映在我的眼睑上、我房间的墙壁上,或在我窗外的树上。当家人被拆散时,连周边的幻觉也失效了。10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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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隐谋害了亚伯,血从土里发出哭号;房子倒了,压在约伯的孩子身上,一个声音受到感召或刺激,从旋风中开口讲话;拉结悼念她的孩子;大卫王悼念押沙龙。时间运行背后的推力是一种对逝者得不到慰藉的哀恸。这是为什么第一件为人所共知的大事是一场驱逐,最后一件期待的是和解与回归。回忆拉我们向前,预言只不过是鲜明的回忆——那儿会有一座花园,我们大家形同一个小孩,睡在母亲夏娃的怀里,被她的肋骨箍住,挨着她的脊柱,像一条条桶板。10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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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部分时刻大同小异,但那并未完全排除下一个时刻也许会截然不同的可能。因此,人们需要目不转睛地关注日常生活。每个沉闷乏味的小时,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那样的时光。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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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水简直和虚无一样。它与空气的显著不同,仅在于具有泛滥、浸润、淹溺的特性,而且就连这点差别可能也是相对而非绝对的。第八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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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不经心想着我们可能会倾覆的可能。毕竟那是世界的秩序,水会渗过荚果的缝隙,不管能闭合得多紧、多密封,生来都注定要破裂。那是世界的秩序,外壳会脱落,而我,中间的那一小点,那粒沉睡的胚芽,会膨胀扩张。譬如说,拍打船舷的水泼溅进来,我膨胀、膨胀,直到撑破西尔维的外套。譬如说,水和我把划艇压沉到湖底,我,奇迹般,血盆大口地,把水饮入每个毛孔,直到最后一条黝黑的脑沟变成细流、满溢为止。鉴于注满空间、迫至充塞和溃决是水的天性,我的头颅会异常鼓胀,我的背会对着天空隆起,我的巨型身躯会使脸颊生生顶着膝盖,无法动弹。随后来临的大概是某种形式的分娩,可我的第一次诞生几乎名不符实,我怎么会对第二次有更高的期许呢?唯一真正的诞生是一次终结性的,让我们脱离水中的黑暗,停止思考水中的黑暗,可这样的诞生能想象吗?毕竟,思考是什么,做梦是什么,不就是泅水和流动,以及似乎是由它赋予生命的画面吗?那些画面是最痛苦的。站在漆黑的屋外,望着一名女子在亮灯的房间里端详窗户上她的脸,朝她丢一块石头,打破玻璃,然后眼看窗户又自行弥合,嘴唇、喉颈和发丝的明亮碎片,重新天衣无缝地拼合成那个陌生、冷漠的女子,那多教人难受。看见一面破碎的镜子愈合,照出一个做梦的女子在绾起头发,那多教人难受。在这点上,我们发现自己与水格外相似,和水面的倒影一样,我们的思念不会承受改变的冲击,不会承受永久的迁移。思念以表面看似的轻薄嘲弄我们。假如那是更实在的物质——假如它有重量和体积——它会下沉或被平常的水流冲走。可思念萦回不去,不受这世界蓬勃、毁灭的能量左右。我想那必定是我母亲的计划,划破这明亮的表面,潜入底下,向着最深处的黑暗航行。可她人在这里,在我目光落到的任何地方,以及我的目光背后,完整又支离。一个动作的一千幅映像,永远无法驱散,一直浮现,不可避免,像个溺水的女人。第八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1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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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可以见到母亲,不一定非要是她的眼睛、她的头发,不一定非要触摸她的衣袖。她高耸而略微弯曲的肩膀也早已不再。湖水已把她带走,我知道。离黑暗浮起她的头发过去了如此之久,再无可以梦见的东西,但时常,她近乎溜进我眼角余光瞥见的每扇门里,是她,没有变化,没有消亡。她是一支我不再用耳朵听见的乐曲,在我脑中回响,其本身,仅仅本身,失去全部知觉,但并未消亡,并未消亡。第八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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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园中的花开会是什么情景?光会迫使每片盐萼打开棱晶,结出密集、明亮的水球——和桃子、葡萄不相上下,在盐的世界里,更需水的滋润。需求可以发展成为其所要求的全部补偿。渴望和拥有,宛如事物和它的影子。浆果在舌头上爆裂,释放的甜度何时跟人们亟欲品尝它时一样,这份口感何时被折射成如此多样的色调和滋味,喻意成熟和大地,我们的感官对任何一样事物的认识,何时像在缺失时那么彻底?如此一来,又是一个预兆——世界将会整合统一。盼望头发上有一只手,就等于感受到手的存在。所以,不管我们失去什么,汲汲的渴求会把它交还到我们手中。虽然我们在梦中几乎识别不出来,但热切的想望,好像天使,养育我们,抚平我们的头发,给我们捎来野草莓。第八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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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冷。”她会咕哝一句,脸转向幽蓝的窗户,眼睛圆睁,缺乏神采,像盲女的眼睛一样。她的手会互相摩挲,做出缓慢的取暖动作。骨头,骨头,我思忖,在血肉制成的精美护鞘里,宛如最好的手套。她的手修长,她的颈部修长,她的脸颊瘦削。我不知她是否可以得到温暖和营养。假如我去握住那双骨头一样的手,能把暖意挤进去吗?第七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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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朋友或常规的娱乐活动。我们的一生都在观察和谛听,像迷失在黑夜的孩子一样时刻保持敏锐的警觉。我们似乎不明所以地迷失在一片只要有一点光就会变得完全熟悉的风景里。如何理解声音和形貌,该把我们的脚置于何处。投给我们感官的信息微乎其微,一切皆可疑靠不住。第七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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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那儿走去,街道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睡在门廊上的狗在我经过时仅抬了抬头(因为西尔维没和我在一起),每棵独一无二的树,每棵树的当令期和影子,我都一清二楚,同样的,还有长着为人遗忘的百合和鸾尾的小片荒地,同样的还有阳光下寂静的铁轨。我曾目睹外祖母果园里的两株苹果树立在原地死去。一年春天,树上没有叶子,可树如期立在那儿,枝干快碰到地面,模拟消亡的硕果累累的姿态。每年冬天,果园积雪深厚,每年春天,水往两边分开,死亡解除,每个拉撒路都站了起来,唯有这两个例外。它们失去了树皮,全身惨白,一阵风便会折断它们的骨骸,但若真的冒出一片叶子,那也不足为奇。细小的变化在所难免,好比月亮开始自转。在我看来,消亡的不一定亦是失去的。在西尔维的家里,在我外祖母的家里,有如此多我记得的东西,我可以握在手心——像一个瓷杯,一个给风吹落的苹果,因与土壤深处的密切关系而酸涩冰冷,只有一丝淡淡成熟的芬芳。我明白,西尔维可以感受到消亡之物的生命。第七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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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开始想念母亲。在梦里,我满怀信心地等待她,就像多年前她把我们留在门廊上时一样。这样的信心,犹如感受到一个迫近的人影,一种可触的移位,起风前空气的流动。或说似乎如此。可两次,我的希望都落了空,如果可以用“落空”来形容的话。也许我受了骗。假如现象只是神经的错觉,幻影只是一种较低等的神经错觉,一种不够彻底的假象,那么,这份期盼,这种感受到一个未被察觉的人影的心情,按照世间事物的一般特性来说,并不格外缥缈。这个想法给了我安慰。我的梦,虚假程度比露西尔的小多了。那亦可能会是未受蒙蔽的真相,虽然也许不是。第七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1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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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人们的目光,像受到一种密度更高的物质的压迫。露西尔对我的苦恼显出不耐烦,使劲掰掉我的鞋跟,让我变矮一点,可我却觉得,没了鞋跟,脚趾好像翘了起来。第七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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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心思。”这番告解令我窘迫。我时常像个隐形人——实际是缺乏完整的存在,缩减到最小——那时,这是既让我恐惧又给我安慰的源头。在我看来,我对世界毫无影响,作为交换,我在无意中获得观察它的特权,可我暗示的这种幽灵般的感觉,听来古怪异常,汗水开始遍布我全身,使我当即意识到整具肉身的存在。第六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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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不幻想,从那儿浩浩荡荡升起一群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湖中常客——采浆果的人、猎人、迷途的孩子,从那时和此后的千古万代算起,直至刚过去的现在;至那位从事信仰疗法的女士,身穿白长袍,把船划出四分之一英里外,试图在日出时分重新走回来;至那位农夫,有一年春天他拿五美元和人打赌,相信冰依旧坚实得可以让他策马过湖。除了他们,再加上游泳的人、坐船的人和乘小划子的人,在如此拥挤的人潮中,我的母亲似乎难以引人瞩目。那将掀起一场大规模的重新认领活动,掉落的纽扣、放错的眼镜,邻居和亲属,直至时间、失误、事故,一应勾销,世界变得可以理解、完整无缺。第五章。这条书摘已被收藏0次+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