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一爆发,他是第一个急急赶往兵营,报名去当志愿兵的。我能想到,当这个胖子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时,那些上士和列兵会发笑的。他们立刻把他打发走了。利骚感到沮丧。正如许多其他人一样,他至少要用诗歌为德国效力。对他来说,德国报纸和德国陆军报告中的一切都是最可靠的真实。他相信自己的国家遭到了突然袭击,最坏的罪犯就是那个狡诈的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爵士( Lord grey),就如同柏林的“威廉大街”3刻意展示的那样。他在诗歌《憎恨英国之歌》中找到了表达“英国是反对德国、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这种感觉的方式,这首诗我手头没有它的文本—以坚硬、简洁,令人印象深刻的诗句把对英国的仇恨挑拨成永久的誓言:再也不会原谅英国人的“罪行”。很快,这首诗就以其灾难性的方式表明,要想通过煽动仇恨来达到某种目的是多么容易(这个肥胖的、昏了头的矮个子犹太人还走在了希特勒的前面)。这首诗就如同一枚炸弹落进了弹药库。还从来没有一首诗,甚至《守卫莱茵河》,能如这首臭名昭著的《憎恨英国之歌》一样如此广泛地传播开来。德国皇帝非常高兴,授予利骚一枚红色的雄鹰勋章。所有报纸都转载这首诗:教师们在学校里读给孩子们听;军官们出现在前线,将这首诗朗读给士兵们,直到每个士兵都能把这仇恨经背得滚瓜烂熟。这还不算完呢。这首小诗被配上音乐,扩展成合唱,在剧院上演。不久,全德国七千万人口当中就再没有一个人不能从头到尾背诵这首《憎恨英国之歌》。再往后,全世界都知道这首诗,当然,人们的热情要小得多。一夜之间,恩斯特·利骚红得发紫,得到了一位诗人在这次战争中所能得到的一切。当然,这种烈焰般的荣誉,后来也如同涅索斯的衬衣在他身上烧起来。战争刚一结束,商人又开始打算做生意,政治家开始真诚地希望达成理解。人们尽一切努力,否认这首诗,人们不要与英国形成永久性的敌对关系。为了推卸自身的责任,人们将那位可怜的“憎恨者利骚”指斥为唯一的罪人,要他一个人对这疯狂
曾经面对过多少个官员友好的和不友好的,无精打采的和过分激动的都有—我经历了多少次过境时的检查和问询,有了这些经历之后我才感觉到,在这个世纪,在这个我们年轻时曾经坚信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世纪,一个正在到来的世界公民的时代,我失去了多少人的尊严。有多少我们的产出、我们的创造我们的思想被这些没有产出,同时却让灵魂遭受凌辱的繁文缛节所带走!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这些年里研读的官方规定都多于思想著作,通往一个陌生城市、陌生国家的第一条路不再像从前那样是通往博物馆,通往某处风景的路,而是前往大使馆、前往警察局的路,是去领取一个许可证。如果大家坐在起,同样的一伙人,从前会谈论波德莱尔的诗歌,会带着思想上的激情来讨论问题,而现在我们谈论的是入籍和居留许可,是应该申请长期签证还是旅游签证。去结识一位在签证处工作,能让你的等候时间缩短的小职员,在过去十年内变得如此重要甚至超过与一位托斯卡尼尼或者一位罗曼·罗兰的友谊。人们不得不一直感觉到,虽然有着与生俱来的自由灵魂,但人是客体而不是主体,权利丝毫没有,一切皆为官僚机构的恩典。人们不停地受到盘问、登记、编号、检查、盖章。直到今天,我这个不可救药的自由时代的人,一位梦想中的世界共和国中的公民,还一直觉得我护照里的每一个公章都是囚犯身上的烙印每一次询问和检查都如同一场羞辱。我知道,这些是小事,小事而已,在一个人的价值暴跌得比货币还快的时代,这些都是微末之事。但是,只有抓住这些不起眼的病症,后来的时代才能正确地描绘
诺秩序,谁就会从一开始就有成千上万的人跟在自己的后面。
这种困难状态尽量保持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