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希望通过抽签来获得更具代表性的、规模较大的样本,但同时不得不承认,人数较少的公民代表小组更便于开展工作;人们想要代表们快速地轮流任职以提高民众参与度,但同时又深知长任期可以带来更漂亮的工作业绩;人们想要有参与公共生活意愿的人都能参与,但也知道这样的做的结果是公民代表大多是受教育程度高、口才好但不具代表性的公民;人们希望民众共同商议探讨,但知道这会产生群体思维的风险,也就是很快就会达成共识;人们想要给予抽签产生的机构尽可能大的权力,但又清楚一些个体会对团队流程施加过多影响,这会带来一些专制的后果。

雅典通过将权力分散至多个抽签产生的机构和公民大会的自愿参与者,实现了选举产生的现代立法机构无法达成的三个重要目标:1.立法机构相对而言更能代表公民;2.在极大程度上避免了腐败以及政治权力的过度集中;3.更多的相关人口拥有了参与政治生活与决策过程的机会。

……威尼斯人在好几个世纪中都用抽签指定国家领导人——总督。威尼斯共和国并不是民主制国家,而是由强大的寡头贵族家族统治的国家:政府机器掌控在几百到几干名不等的贵族手中,他们仅占全国人口的1%。贵族中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人几乎担任了全部官职。一旦做了总督,就终生都是。不过与寡头制有所区别的是,总督并非世袭。为了避免相关家族之间的冲突,在选定新一任总督时,人们会求助于抽签这一程序,但是,为了确保领导人具备相应能力,总督是通过抽签搭配选举的方式产生的。结果就是,选定新总督的步骤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会持续五天,经历十个阶段。先从大议会( Consiglio Grande)开始,大议会的成员是500名贵族(从14世纪开始,人数不断增长)。他们每个人的箱子里都有一个木制的小球,被称作抽签球，上面写有自己的名字。首先,最年轻的议员离开大议会厅,前往圣马可大教堂并和遇到的第一位年龄在8~10岁的小男孩说话。随后,这名小男孩会被允许加入选举会的议员队伍,并受到委托抽取抽签球。这只无知孩童之手首先抽出30人,再在其中抽出9人。这9个人组成第一个选举团,他们要通过多数表决制将选举团扩至40人,这其实是一种自行增补新成员的方式。40名成员又通过抽签自行减至12名,这12人再次投票,让队伍增至25人。这一运作会持续一段时间:选举团每次都通过抽签减小规模,又通过投票壮大,随机抽选和选举交替使用。在第九轮,也就是倒数第二轮中,选举团有41名成员。他们将参与秘密选举,最终选出总督。
威尼斯的政体看起来极其复杂,计算机科学家近来对这种选举领导者的程序饶有兴致:它确确实实让最受欢迎的候选人嬴得了选举,但同时给予了少数人机会又矫正了部分选举人被收买的不良影响。此外,通过放大一些小优点，它让一些折中立场的候选人被推选出来。这一切都加强了新任领导者的合法性，也提高了选举的效率。

我们再来说说古雅典。在公元前5世纪和公元前4世纪,最为重要的政府机构实际上是通过抽签来获得其公职人员的:五百人议事会、陪审法庭以及几乎所有的行政长官。五百人议事会是雅典民主制度的重中之重:它起草议案,安排公民大会,管理财政、公共事务、行政长官,还负责与邻邦的外交事项。简而言之,一些通过抽签选出的公民握有最重要的权力。此外,在700名法官中,有600名是通过抽签选出来的,剩下的则是选举出来的。每天早晨,陪审法庭都会抽签,在6000名候选公民中选出几百名陪审员。为了抽签,每个部落都有一个抽签机,它是有5根带槽柱子的巨大石柱,每位陪审员都要将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插入其中。抽签的具体流程是:从一个放在石柱旁边的密封的箱子里取出一些有颜色的木块,这些木块的顺序与签上带名字的牌子相对应。被命运指定的那些人会担任官员。这是一种以公正为奖品的赌博,这种轮盘赌就是为了公平地分配权力。

英国人自以为是自由的,他们是大错特错了,他们只有在选举国会议员的期间,才是自由的,议员一旦选出,他们就是奴隶,他们就等于零。
——卢梭《社会契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