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咬两次嘴唇，仿佛吞下一颗坚硬痛苦的种子。

每天清早，莉迪亚和内斯都会发现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恍然觉得世界被扶正了，重回正轨。好像只要走进厨房，就能看到母亲站在炉子旁边，用爱、亲吻和煮鸡蛋欢迎他们。然而每天早晨，厨房里只有他们的父亲，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在桌上摆下两只空碗。两个孩子面面相觑——她还是没有回来。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如何让挫伤的地方不再疼痛：用拇指不断按压。第一次按下去，你能疼出眼泪。第二次，疼痛略有减轻。第十次，就几乎感觉不到疼了。

如果你听到蹄子响，要想到马，而不是斑马。

她静静地躺了很长时间，想象着姐姐躺在湖底。姐姐会像她一样脸朝上，研究着水面之下的样子。她的胳膊伸开，像这样，似乎在拥抱全世界。她会一直听着动静，等待他们来找她。我们不知道，汉娜心想，我们应该来的。

那天晚上，她在床上搂着詹姆斯，亲吻他的脖颈两侧，缓缓褪下他的衣服，像他们年轻时一样。她试着记住他背部的曲线和脊柱底端的凹陷，仿佛他是一处她再也领略不到的风景。

车外的噪音震耳欲聋，仿佛有几百万颗弹珠砸在锡皮屋顶上，几百万个广播电台同时发出嘶哑空白的背景音。

她如梦初醒，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叫喊：你母亲死了，最终，唯一值得纪念的就是她烹调的食物。玛丽琳忧心忡忡地想起她自己的人生。她难过吗？是的。她难过，为鸡蛋难过，为一切难过。

怀着对母亲尖锐而痛苦的同情，她想。她母亲梦想着过上金光闪闪、萦绕着香草味道的生活，最后却孤独终老，像一只困在这座空荡荡的小房子里的可怜苍蝇。女儿离开了她，除了书上的铅笔划痕，她生命的印迹无处可寻。她难过吗？她愤怒，愤怒于母亲人生的渺小。

它会告诉我真相，她想。告诉她莉迪亚不可能再说出来的每一件事，她见过的每一个人，她为什么对他们撒谎，以及为什么沉进湖里。

日记本的钥匙不见了，但玛丽琳把圆珠笔尖塞进锁扣，撬开了薄弱的锁片。第一页，四月十日，空白。她翻到五月二日那页，莉迪亚正是那天晚上失踪的，空白。五月一日，空白，整个四月什么都没记，三月也没有。每一页都是空白。她打开1976、1975、1974年的三本日记，空空如也。她拿出最上头的一本日记——1966年那本，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什么都没留下，没有她想要的解释。

她相信，在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存放着一切问题的答案。

深切的疼痛将她包围，仿佛连骨骼上都有淤青。

门框在他的眼前模糊晃动，像蒸腾的热浪折射出的幻影，他用指甲狠掐着手掌，直到走廊重新在视野里变得清晰起来。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不对，玛丽琳，这样不对。”却不点明“这样”指哪样，而且任由这个词在她们之间的空气中回响。

他想要亲吻玛丽琳掌心生命线和感情线交汇处柔软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