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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下的渡口,小船儿依然系在柳树上,却不再悠悠晃动,横了身子,被冻固在河里。船夫没有出舱,弄他的箫管吹着,若续若断,似乎不时就被冻滞了。或者嘴唇不再软和,不能再吹下去,在船下的冰上燃一堆柴火。烟长上来,细而端。什么时候,火堆不见了,冰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窟窿,水咕嘟嘟冒上来。只狗,白绒绒的毛团儿,从冰层上跑过对岸,又跑回来,它在冰面上不再是白的,是灰黄的。后来就站在河边被砸开了的一块冰前,冰里封冻了一条小鱼,一个生命的标本。狗便惊奇得汪汪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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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一些甲壳虫肚子朝天,挣扎着,发出瞿瞿的声音,一群蚂蚁已在它周围集结起来,等待可口的晚餐。我看见一只只苍老得已失去了水分和色泽的蜻蜓在草叶上抽搐,极力摆正自己的身体,而身体正在摆脱它的意志,渐渐变成枯叶。我看见断了腿的螳螂仍在艰难地行走,古道西风的宇宙中,不会有谁怜悯它的残疾和疼痛。我看见一只青蛙腿上有血,已瞎了一只眼睛,它仍以独眼盯着摇摇欲坠的落日,寻找着末路中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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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境界中必须有山有水。那么,请看济南吧。那颜色不同,方向不同,高矮不同的山,在秋色中便越发地不同了。以颜色说吧,山腰中的松树是青黑的,加上秋阳的斜射,那片青黑便多出些比灰色深、比黑色浅的颜色,把旁边的黄草盖成一层灰中透黄的阴影。山脚是镶着各色条子的,一层层的,有的黄,有的灰,有的绿,有的似乎是藕荷色儿。山顶上的色儿也随着太阳的转移而不同。山顶的颜色不同还不重要,山腰中的颜色不同才真叫人想作几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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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风悠悠地吹起来了。
小麦穗儿被雪白的奶汁充满了油菜籽和豌豆的长长英儿,被圆圆的喜欢装满了。
块块新做的秧田,被稻谷吐出的绿云盖满了
马尾松的新针和竹林的新叶,把山野的空隙挤满了
新昌蒲、新菱白、新芦苇,把湖畔江滩的领地占满了。
金黄色的枇杷带着甜甜的诱惑,把园子里的枝枝权权挂满了。
忙着吐丝结茧的老蚕,用半透明的蠕动,把簇子上的方格布满了。
追赶花期的放蜂人,用嗡嗡嘤嘤的吟唱,把六角形的梦填满了黄瓜的绿藤、四季豆的青藤、葡萄的长藤,把瓜棚、豆架、篱笆爬满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情 把江南溢满了……
哦,满了。满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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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都市,我对季节的变化已失去敏感,一如我们在疲于奔命中,情感已近麻木一样。我是凭着一种惯性,凭着衣裳的增减,来判断节令的。不是我们丧失了对自然的感知能力,实在是因为缺少了一种心情。我不得不承认,于我来讲
好时光的确已经悄悄地溜走了有人说,倘使你在人生的旅途中产生了迷惘,你就回到你的起点站去,重新校对一下出发时的想法。我总想,我从那个至今仍对我颇具诱惑的林区小镇一步跨到都市算不算个错误。我知道故乡对我已经很陌生了,那里不再有我的位置尽管如此,尽管关山阻隔,我仍在这个早春的天气里,聆听到了故乡的声音。故乡春天的脚步,不是嗅到的,也不是看到的,而是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