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长大，过程又快又很慢，你到时候就知道，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我这辈子太艰苦、太沉重，又太悲惨，好像我已活了无数次人生。然而以前，没有痛苦的时候，譬如战前或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时，我常常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觉得这把跟不上灵魂脚步的老骨头只是一场噩梦，觉得我事实上才二十岁，或者顶多三十岁，一切还能重来，一切都还有可能，凯特琳和我一样年轻，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我们尽情享受每一秒，所剩的时间不多，却还有好多事情想做。但不幸的是，我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努力想忘掉倒数计时罢了。然而，如果回顾一生，我知道我尽力了。我没有做完每一件事，但我做了很多事。重点是，我做了最重要的事：我爱过。这就是最重要的。既然战争结束了，这也就是你未来能做的：尽情地爱和享受自由。其余的，都只是空洞而迟早要流失的东西。

“怎么这么早起来？你看起来根本还没睡饱呀！”
光儿打了个哈欠，向爷爷先生伸出双臂。
“啊，什么？你要给我一个亲亲？好，亲一下。来，我也给你一个亲亲。这样可以吗？”

亲口说出莉莎已死，无非让我的莉莎又死得更彻底些，却也犹如在我伤口敷药。话语无法让我痊愈——有某些爱的创伤，是我们永远不希望它真正愈合的，但我已经感到轻松一些。就只是借由亲口说出来而已。

仔细想想，真不公平：大好人生摆在眼前时，做起事来，神速无比；来日无多时，却只能用慢动作，看着仅存的时光溜走。

倘若从未亲口表达爱意，称得上真正爱过吗？倘若不曾呐喊出自己的恨意，称得上真正恨过吗？如果不亲口说出来，真能深切体会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吗？
应该不行。人唯有言谈时才是有力道的，唯有说话时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