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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待到晚上才回城,月光下从斜坡往上走,我看到从坡上走下来的何定坤,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穿着高跟鞋,挽着他,歪歪扭扭往前走,月光撒着满地银粉,银粉上照出他们温柔的影子。我的包里有一本书,里面有茨维塔耶娃在1926年6月14日写给里尔克的信:“月光下有一条,听不见的漫漫长路。反正这只能叫作: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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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想到那些有她却忘记她的时间,生活充满目的,却失去细节,那些日子就像在无往不利的话语中,坐着冷酷的眼睛,而在其背后,不过是远大前程的虚妄想象,刺穿眼前的一切,在每一个越来越沉默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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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又去了一次医院,然后又了家,外公留下来的五干块钱在这样的来迁移中默默消失,几家人开始凑钱,没有人真的宽裕,大家都模模糊糊盼着这一切早点结束,又因为强烈的愧疚感以惊人的耐心照顾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她只是一具被所有人任意打发的身体,灵魂早已先身体而去,在不知名的时间里不知所终,也许留在她最后织给我的那双毛线拖鞋里,我带着它离开小城,以为此生都会穿着它度过漫长的冬天,却忘记它到底是在哪一次迁移中消失,我把她丢了。
但仅仅是身体似乎依然让人留恋,她挣扎着吃已经毫无用处的药、挣扎着整夜整夜不闭眼,到最后挣扎着呼吸,怀着能走到下一个冬天的幻觉,即使那还是一个同样沉默的冬天。
今天是2021年11月6日,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最爱的人,我的奶奶,已经离开了整整四年了。
她离开的时候带着痛苦与挣扎,带着不再有用的药,带着我巨大的遗憾与悲痛,带着冬天的萧瑟寒冷。
但我不知道她带着这些去了哪里,只希望切莫再是这样寒冷的冬天,最好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她停在某处,笑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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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裹在油腻的旧棉衣里,想象着自己有那么一天,在一种未知的远大前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