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摘本创建于:2017-03-02
笑谈大先生
本书收录作者近年来关于鲁迅的七次演讲文稿。虽不过数万言,却在浩瀚的鲁迅研究的边上,辟出新的境界。论者或称它“还原”了鲁迅,或称它“唤回”了鲁迅;而对于作者,这样的公开谈 …… [ 展开全部 ]
- 作者:陈丹青
-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定价:36.00元
- ISBN:978754950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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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大家只知道鲁迅一个人在“诅咒”呢?就因为五四一代知识分子和知识遗产,被高度政治化——胡适的知识背景是英美那一套,后来又和国民政府合作,所以他的革命性全部不算,变成反动派;陈独秀因为二十年代末不服苏联的管制,既被共产国际抛弃,又被中共党内打击,所以他的革命性也全部不算,连创建共产党的大功劳也不算。鲁迅死得早,没有介入国民政府,也不是共产党员,而他的“诅咒”具有高度的文学性,他在新文学运动中的影响力和权威性,其他新兴知识分子比不上,所以鲁迅在建国后最有利用价值,最方便被以一种极不道德的方式树立为一个道德的,甚至超道德的形象,来压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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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初鲁迅被神化,同时是胡适的被妖魔化。当政府为鲁迅补办国葬时,胡适批判在全国范围展开,他的书被全部禁止,就像鲁迅的著作在台湾也被一律禁止。此后至少两代人,在大陆读胡适、在台湾读鲁迅,都是政治行为,都有政治危险。所以独尊鲁迅、抹杀胡适,不是关于鲁迅,也不是关于胡适,而是我们几代人被控制被洗脑的漫长过程。
这一洗脑过程,在大陆,采取同一模式,就是:在各个领域选择民国时期某一位人物,以“政治上的正确”给予褒扬、抬高,不可怀疑,不可反对,直到被神化,同时,贬斥该领域其他重要人物,批判、压制,直到被抹杀、被遗忘。以下一组粗略的名单,是人文艺术领域的小公案:
在文学界宣扬茅盾、巴金,封杀沈从文、张爱玲的所有小说;在思想界抬高艾思奇,贬低冯友兰;在史学界抬高郭沫若,抑制陈寅恪——说起来不伦不类,郭沫若的身份严格说来并不是历史学家,但解放后他公开批判自己在民国时期的创作,从事历史与考古学——再譬如音乐家,我们从小只知道聂耳和冼星海,长期不知道黄自和黎锦晖,因为不准播放他们的歌曲;美术界则高度肯定徐悲鸿,批判刘海粟、林风眠,停止出版民国美术的非左翼作品;在演艺界,推崇梅兰芳,抑制程砚秋尚小云等名家;电影界,除了民国时期左翼人物被启用,非左翼电影人逐渐消失。马克一些人名 -
上海是休想再请来鲁迅了,也休想恢复当年的文化生态。没关系,我只是说,未来的上海,除了高楼大厦,除了产量和产值,还有么别的人事值得夸耀,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一座城市除了高楼大厦和产值,除了这些有用的东西,是需要一些“无用”的东西的。这些“无用”的东西才能构成一座城市的底蕴,才能让人静下心了解这座城市后,感叹它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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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念柔石的篇章的末尾,鲁迅写道:
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
说他们的时候的。
他说对了。那些被他痛惜的“很好的青年”今天都供在烈士牌位上;他也说错了,因为被不断说起的是他的文章,他的朋友的性命,其实只剩一种可见的价值,即换取鲁迅的文章。自己的死亡能被鲁迅写下也是一种幸运吧 -
然而我所谓的“好玩”是一种活泼而罕见的人格,我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定义它,它绝不只是滑稽,好笑,可喜,它的内在的力量远远大于世人的想象,甚至是致命的力量——希特勒败给丘吉尔,只为希特勒不懂得“好玩”;蒋介石败给毛泽东,也只为蒋介石不懂得“好玩”。好玩的人懂得自嘲,懂得进退,他总是放松的,游戏的,豁达的;“好玩”,是人格乃至命运的庞大的余地、丰富的侧面、宽厚的背景;好玩的人一旦端正严肃一旦愤怒激烈,一旦发起威来,不懂得好玩的对手,可就遭殃了。陈丹青对“好玩”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