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摘本创建于:2016-07-24
巨流河
巨流河,在清代被称为巨流河;哑口海位于台湾南端,是鹅銮鼻灯塔下的一泓湾流。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并未远去的时代,关于两代人从巨流河到哑口海的故事。那立志将中国建设成现代化国家 …… [ 展开全部 ]
- 作者:齐邦媛
-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 定价:39.00元
- ISBN:9787108034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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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大连去是要由故乡的海岸,看流往台湾的大海。连续两天我一个人去海边公园的石阶上坐着,望着渤海流入黄海,再流进东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两千多公里航行到台湾。绕过全岛到南端的鹅銮鼻,灯塔下面数里即是哑口海,海湾湛蓝,静美,据说风浪到此音灭声消。
一切归于永恒的平静。苦痛与灾难过后迎来平静,但平静下的创口只有小心翼翼地遮着掩着才能不被痛苦吞噬。 -
妈妈去世后,他言语更少,近乎沉默,正似从汹涌的巨流河冲进了哑口海——台湾极南端鹅銮鼻灯塔左侧,有小小一泓海湾,名为哑口海,太平洋奔腾的波涛冲进此湾,仿佛销声匿迹,发不出怒涛的声音。正似莎士比亚的名句,人的一生,“充满了声音与愤怒,全无意义”。( full of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长日无言,有时他独自坐在阳台上望着我们来时的路。秋天白昼渐渐短了,我回去与他对坐,又念起他也爱的济慈《秋颂》( To Autumn):
Where are the songs of spring, Ay, where are they?
Think not of them, thou hast thy music too
春天的歌声呢?春之声在哪儿?
别想它了,你也有自己的乐音。那些愤慨、不甘、悔恨和失望的声音随着时间的冲洗,回归表面的平静,深埋于心,每每想起,痛苦就折磨多一分,但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
我一个人夜坐灯下,反复出现《柏林沦陷四十年》许多城毁人亡的场景,不免想起重庆在日机轰炸下的那些年,我们对死亡不得不采取赌命的无奈态度。看了柏林被炸毁的区域地图,才明白这美丽的新城原是盖在废墟上的!这书桌,这床铺下面会不会原是上一代的埋骨之地呢?悚然而惊,连续数日夜不成眠。用欣欣向荣的生命覆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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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棵大树桩上坐下。他开始轻声吹口哨,原有的鸟声全停,他继续吹口哨,突然四周树上众鸟齐鸣,如同问答,各有曲调似乎有一座悬挂在空中的舞台,各种我不知道名字的乐器,在试音定调,总不能合奏,却嘹亮如千百只云雀、夜莺,在四月的蔚蓝天空,各自竞说生命的不朽——随生命而来的友情、爱情,受苦和救赎......如上帝点醒我,在这四月正午的林中空地,遇到了我愿意喊万岁的天籁。——遇到了我愿意喊万岁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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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很少见到校长,更少听他训话。我记得那天在初春的寒风中,中国早期的化学学者、武大创校人之一的王校长穿着他的旧长袍,面容清癯,语调悲戚,简短地结语说:“我们已经艰辛地撑了八年,绝没有放弃的一天,大家都要尽各人的力,教育部命令各校,不到最后一日,弦歌不辍。”
这之后六十年,走过千山万水,“雷马屏峨”这四个字带着悲壮的声音在我心中不时响起,代表着一种最后的安全。人生没有绝路,任何情况之下,“弦歌不辍”是我活着的最大依靠。人生没有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