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春天，你是太阳穴上矿井般的湿气。
彩色的陶盆充满矿石的偏头痛。
冰雪凋萎了。但是红锆石散发出
它感染的矿石病痛的气味。

光线楔子般汇聚到了一起。而这只楔子
从肋骨下平常地挣脱开，
就像椴树叶子和短披肩的前襟
被雨水的霰弹炸成破碎的布头。

空旷的天空该从哪里开始，
不论何时，无论往哪里看——没有片刻的喘息
向前的步伐中，视线内，梦境和声音里
大地在闯入，敲打着世纪的闸门！

跟随她前行，每一个黄昏
每一个深夜的坎坷中缓慢吃力地行进，
如同链条，断为两段，
生满了锈迹，这古老的首都啊。

她轰鸣作响，只有囚犯戴着镣铐的
脚步才会发出这样的轰鸣，
她轰鸣作响着，在烟雾弥漫的掩护下
奔向近郊的那些小火车站。

一九一五年
李寒 译

451
振奋

在寒冷的明朗的一天，如同用树叶作哨，
石墨不怀好意的光泽进行着自己的游戏，
我听不到脚步声，并用蚜虫恶劣的习好，
在恶劣的猎物圈子里，呼唤自己的年纪。

我们能为何而战，一群群冲出半明半暗，
冲向蓝天，那里群鸟正被精灵所驱赶，
那里有地平线在用望远镜发出呼喊，
我们能为何而战，除了想看得更远？

不祥的蛇不住嘶嘶。备好鞍鞯的天空
失聪的演练场似乎并非安居重迁，
它在飘浮，飘浮，催促着天穹，
于是那点灯的远方急不可耐地出现。

心啊，你不也正在乘着它们飞翔，
忙不迭吞咽淹没的房屋一棱棱，
你也想要负载着诗奔四处游荡，
好让它为所见到的再添一个尖顶。

一九二三年
陈松岩 译

446
海上风平浪静

时间之外燃烧的正午时分
在一间最好的办公室里
我看见一个梦在移动——
一片慵懒倦怠中的历史。

地下室的清凉装填进
左轮手枪，拱门用硝酸钾
把浓稠的问候在门口分发
给正午随意进入的客人们。

在这座大楼房间的窗口
从任何方向都无法看见
熟悉的生活的痕迹，只有
时间之外的水和蓝天。

突然记起想要寻求的自由，
我从低矮的房间冲出门口。

没有用！拐过雪青色的小庄园，
在办公室静寂的窗户下面，
小树林像白色带子一般
上百里路进入黑色的无言。

向西行的路有百里之遥，
占据着草莓丛的泡沫，
螺旋杆用深深的大勺，
随身翻出那泡沫的琥珀。

而在那里，带着相拥的肥皂水，
从沸腾着泥沙的海底，
像浮上表面的一颗草莓，
一个完整的海浪画出圈子。

一九二三年
陈松岩 译

444
给马雅可夫斯基

你忙碌于我国的收支平衡，
全俄经委会的场场悲剧，
你曾歌唱如漂泊的荷兰人
在任一诗行驻在的高处。

当你犹如张开一双翅膀
舷挨舷出现在我身边，
喧嚣的德维纳河的波浪
鼓起帐篷的帆布巨澜。

连你也写石油的陈腐词句？
我慌张惊恐，不知所措，
正想找一个内科大夫，
好让他归还给你怒火。

我知道你的路并非做作，
但怎么你竟会就这样
被列入这种养老院的名册
在你真诚无比的路上。

一九二二年
陈松岩 译

443
三点三刻钟
常客的笔记，
当黎明把花园转身
朝向塑像，而不是人，

转向形形色色
道路时——那么朦胧模糊
甚于钟情于椴树浑身包裹
露水和关注。

对近事的记忆
黎明此刻那么清晰，
当我们书籍的无力
我将其与朝霞相比。

当，牢牢记住时，
强于谄媚、寒冰、谎话，
所有韵脚的孤助无力
把我抓进自己的木夹：

可很奇怪，这是被这些夹子
挤压变成了青紫色
苹果的梦，折服于
独家宅院的重轭。

一九二二年
陈松岩 译

442 饥饿

1
睡梦中你发出呓语，我的妻，
如果你的梦真是可怕，
它所在的地方，寂静敲击
耕地的晶石，迈开步伐。

那是你为离此千里之远，
那里但丁的地域成了乐土，
那里死人的王国成了家园，
发出呻吟，铺开床铺。

2
要怕我，像怕十字军骑士一般，
听从我，如对可怕蒙古人一样，
我在深夜里用外套衣边，
触及这些关于饥饿的诗行。

清晨里我没有换下衣衫，
没有泼洒动词的石碳酸，
我没有把墨水泼向门边，
我曾用它书写饥饿的诗篇。

我本该早就事先知详，
这些痛苦没有名字，
可我寻找它们，于是烙上
这一努力的大辱奇耻。

一九二二年
陈松岩 译

438 浮士德之爱

所有路灯，所有店铺的猩红热病，
所有枫树的细布匹
从不久前开始
用蜘蛛网把一扇窗子紧绷。

所有饭厅的油布。所有尺寸
思想的柜子和石膏。所有兵营。
正确无误的理想的所有狂欢。
从不久前开始
面向帕尔玛紫罗兰。

所有魔法闷热的焦油。博士们
和猛犬们。所有吹卷午夜的牛角
轰隆隆的负载——从昨天
面向不幸的女衫。

所有七月的灰烬，所有炽热的碧绿，
额头的油脂；医疗的天空
下滑的敷布。所有关于盖伦的故事
由魔鬼大声用阿拉伯语唳鸣，
由天才低声细语。

所有画像的所有油彩；所有贝雷帽们，
所有用烧焦的木塞、魔鬼，用手工，
用长袜混进石灰浆的
诗人们。
还有怪人。
从不久以前。

一九一八年或一九一九年
陈松岩 译

437 俄罗斯革命

三月里呼吸着你曾多么令人愉快，
并且倾听在户外，阳光下，清晨里，
合着雪和松叶，不分个体、名号、党派，
你那撕裂冰天雪地的呼吸！

似乎，白云飘荡，飘浮向西，
给离家的人们带去，合着雪和松叶，
如溪水潺潺、如太阳般梦的气味——
尘世的一切，所有忧郁，你俄罗斯的一切。

于是温暖的滴水、寒鸦和温暖的钟音，
一大清早钻掘沟槽旁的沙土，
宣告着你，宣告着你，一个外国人，
在我们这里找到了合意的栖身之处。

宣告你在所有大革命中最光灿无涯，
不会再鲜血流淌，克里姆林为你所爱，
宣告人们从茶碟立即能喝到热茶。
呼吸你的美丽是多么令人愉快！

似乎，夜神圣如地穴中的烟熏火色
在斋戒期最后几天深深的寂静里。
听得到草皮和枯枝，但却听不到桑巴特。
基督的社会主义敞开心胸呼吸。

这里天色昏暗……此时在远方，在异邦
汉诺威人、国防后备军们，（四月天明媚）
正匆忙把子弹一箱箱搬向火车车厢。
机车在喘息。白日在歌唱，如蜂蝶纷飞。

而这里一片寂静，如同在地穴中心。
只听得到心脏跳动。就在这寂静中
似乎觉得远处特快列车在驰骋，铅封
在抖颤，全国仿佛看见扳机在扣动。

他，“见上帝去”，一屁股坐下，开始喊叫：“见鬼去吧！”
刚刚见到祖国的面：“看什么看，真见鬼！”
我们在自己家，快烧吧，这里是罗斯，让它死去吧！
眼下还没有全都烧起来；快用人铺就路轨！

“开足马力飞驰！去冒烟、碾压，不顾两旁！
趁我们还完好无损，趁车轴还行。
这里不是异国他乡，碾压吧，这里是故乡。
这里一切都那么熟悉，碾压吧，不要难为情！”

如今你是暴动。如今你是炉火熊熊。
也是锅炉房浓烟滚滚，在那里向锅炉顶部
爆炸前地狱用波罗的海大盆翻腾
人血、脑浆，还有水兵酒醉的呕吐物。
（1918年，陈松岩译）

451
振奋

在寒冷的明朗的一天，如同用树叶作哨，
石墨不怀好意的光泽进行着自己的游戏，
我听不到脚步声，并用蚜虫恶劣的习好，
在恶劣的猎物圈子里，呼唤自己的年纪。

我们能为何而战，一群群冲出半明半暗，
冲向蓝天，那里群鸟正被精灵所驱赶，
那里有地平线在用望远镜发出呼喊，
我们能为何而战，除了想看得更远？

不祥的蛇不住嘶嘶。备好鞍鞯的天空
失聪的演练场似乎并非安居重迁，
它在飘浮，飘浮，催促着天穹，
于是那点灯的远方急不可耐地出现。

心啊，你不也正在乘着它们飞翔，
忙不迭吞咽淹没的房屋一棱棱，
你也想要负载着诗奔四处游荡，
好让它为所见到的再添一个尖顶。

一九二三年
陈松岩 译

452
五月一日

啊，城市！啊，没有答案的习题集，
啊，算不出的宽度，解不开的密码！
啊，屋顶！品尝完煮熟的风，进行曲
便将其轰向草地，让人行道热气勃发。

用那阳光在那清晨，在那五月一号
你们从清早就几乎晃倒座座房屋，
去吧，去在头班电车前用草擦掉
食尸盛宴和耗损的那个小蘑菇。

就让蓝天带着关门的店铺的僵硬
竞相奔跑去吧，在叮当作响国界里，
并且叨念着已经消失的风寒雪冷，
再加上在泥泞上散布无关联的话语。

说，在第四等级之后不会再有
第五等级可下，没有后路可退，
说，假如真的，幸好不会再有
人们间新的不牢固的藩篱和分类。

说你不再是多多少少，随便一提
今天和工人在一道——一窝蜂
我们把我们人类自己当做成上帝。
这将是最后一次决定性的斗争。

一九二三年
陈松岩 译

454
又不是听歌剧的庄稼汉，
玛丽娜，我们到了何方？
这是公众的游园联欢，
带着泥土的种种奢望。

可这里如何做得正事，
正当由于道路不同，
如同罗马参议院里的马匹，
我们那么野蛮，在这些孩子中！

漫步林中空地他们中间。
这里分布着数十个舞台。
一些台上在说着祝愿，
另一些俏皮话各随其便。

听着，来自那个世界诗篇，
读给他们听的只有我们，
像吠陀和新旧约的作者们，
像瘟疫时节飨宴的作者们。

只是不要穿上厚底靴，
不要爬到蒸汽烟囱上。
锦簇花团中怎有终结？
到棺材里它们你也写不光。

你仍然是一方无比富饶，
而死亡便是你的笔名。
不要投降。别去发表
不要在它名下出版发行。

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一日
陈松岩译

456
历史

当吱呀作响的松树致命的折断
整片树林地掩埋脚下的腐殖土，
历史，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一片未被砍掉的另一种树木！

几百年沉睡着细小经脉的交错，
然而一两世纪一回此地会有人
在射杀野兽并且抓捕盗猎者，
带着砍伐者的斧头在此间行进。

到那时，柳条的纷乱淹没四地，
密林的上空逐渐开始呈现出
护林人负责的、可怕的躯体
他的勋章，还有他的那块木头。

结实的体格迈出劈啪的脚步，
霞光映照的森林从瞌睡中惊醒，
在它上空飘浮起残疾者的笑容，
肥厚的脸颊如同是中国的灯笼。

不会对我们高兴，只会想高吼。
我们在欣赏烟霞，可是他，
不过像痛风患者，被红色包裹，
鲜艳是因为像灯笼是个死者。

一九二七年
陈松岩 译

458

手艺

当我做完后，把圆椅推倒一边，
纸页一声高喊，克服自己的睡梦。
它在发昏，半睡半醒之间，
处在期待和风雨的掌控之中。

它这样你编不出小丑们的故事，
称得上诗人就要让它暖洋洋，
它把船体颠覆，忘乎所以，
忘情于焚毁船只的全部重量。

我让它去相信钟表的分分秒秒，
有幻想为它紧张不安做担保，
当办公间窗外冬天在燃烧
期待已久的寒冰绿色的尖叫。

于是那些银行和办公室的表盘，
饱饮冰雪和街道上的黑暗，
将敲响钟点，跳跃，震颤。
会抬起指针，时间指向七点。

就在这种，各种事件暗黑记忆
深深时刻，我让纸页苏醒，
戴上长耳风帽，出门到别人那里，
到后代人那里，如同来自幻境。

一九二八年或一九二九年
陈松岩 译

460

我是否希望生活变得甜蜜些？
不，绝对不是；我只想
从半睡半醒和半截子事中
脱身而出。

但我从何处汲取力量，
假如在伊尔片多褶皱的深夜里
梦境无法为我容纳下
整个一生？

谁也不会待在家中，
除了昏暗的光线。这是
灰色的一日，在未拉上窗帘的
透亮的窗孔里。

云团偃卧，凝视着：
蓝天与太阳，生活安宁而平静。
就这样我们终将被宽恕，
我们将相信，活着并等待。

一九三一年
李寒 译

461

未来！一朵云乱蓬蓬的侧面！
灰色的皮帽！年轻的风暴！
我将做上帝那一年的
天堂里生长的苹果。
我已经忍受过这个。我背叛了。
这个我清楚。我体会到了这个。
敏锐的夏日。晴朗的炎热。
火焰色的蕨菜。鸦雀无声。
苍蝇不落。野兽也不追赶。
小鸟也不飞来飞去——酷热的夏日。
树叶不再沙沙作响——密不透风的棕榈。
蕨菜和棕榈，这是一棵
树。这，就像一筐香柠檬苹果，
如同受伤的阴影刺入炎热，
这处女之树和禁忌之树。
这是密不透风的棕榈，“呶，
在那里，不管有没有，我要前去看看。”
棕榈密不透风，有一个另外的人，
有人如同力量，贪婪和痛苦，
有人像哈哈大笑，透风的寒冷——
整个手掌抚过前额和头发——
像压路机碾过林中小草——这条蝰蛇。
五针松的蓝色轮廓。鸦雀无声。
蕨菜与密不透风的棕榈。

一九三一年
李寒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