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吴哥,面朝一处佛的微笑,安放现世里,你无处倾诉的心事和秘密。 吴哥,位于柬埔寨西北部,以建筑雄峻和浮雕精细闻名于世,是世界上最大的寺庙建筑群,是印度教与佛教信仰的艺术极 …… [ 展开全部 ]
  • 作者:蒋勋
  • 出版社:湖南美术出版社
  • 定价:48元
  • ISBN:9787535668776
  • 2019-12-22 14:13:07 摘录
    欧洲巴洛克( Baroque)时期的建筑,附加的雕饰往往繁复缛丽而失去了建筑量体本身的结构之美。到了新古典主叉( Neoclassicism)时代,刻意把建筑结构从附加的装饰中重新解放挡来。
    建筑是在废墟中才显现了它独立的美学。
    塔高寺却是因为意外的原因中止了雕饰,使整个建筑保存了结构单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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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7 20:45:06 摘录
    耶跋摩七世使吴哥的建筑和雕刻有了新的风格。
    印度教观看人性的种种异变,就像吴哥寺石壁上的浮雕,表现四当著名史诗《罗摩衍那》的故事。战争,无论诸神的战争或是人世间的战争,到了最后,仿佛并没有原因,只是原本人性中残酷暴戾的本质一触即发。
    晚年的阇耶跋摩七世,年迈苍苍,经历过惨烈的战争,似乎想合上双眼,冥想另一个宁静无厮杀之声的世界。
    我攀爬在巴扬寺愈来愈陡直的阶梯上,匍匐向上,不能抬头仰视,但是寺庙高处49座尖塔上一百多面静穆的微笑,从我心中升起,仿佛初日中水面升起的莲花,静静绽放,没有一句言语,却如此强而有力,说服我在修行的高度上继续攀升。
    战争消失了,尸横遍野的场景消失了,瞋怒与威吓的面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静定的微笑,若有若无,在夕阳的光里四处流荡,像一种花的芳香。连面容也消失了,五官也消失了,只有微笑,在城市高处,无所不在,无时不在,使我想到经典中的句子:不可思议。
    这个微笑被称为“高棉的微笑”。
    在战乱的年代,在饥饿的年代,在血流成河、人比野兽还残酷地彼此屠杀的年代,他一直如此静穆地微笑着。他微笑,是因为看见了什么?领悟了什么吗?或者,他微笑,是因为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领悟?
    《金刚经》的经文最不易解,但巴扬寺的微笑像一部《金刚经》。
    那些笑容,也是寺庙四周乞讨者和残疾者的笑容。
    哭过、恨过、愤怒过、痛苦过、嫉妒过、报复过、绝望过、哀伤过。一张面容上,可以有过多少种不同的表情,如同《罗摩衍那》里诸神的表情。当一切的表情成为过去,最后,仿佛从污泥的池沼中升起朵莲花,那微笑成为城市高处唯一的表情,包容了爱恨,超越了生死,通过漫长岁月,把笑容传递给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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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7 20:35:05 摘录
    哥特式大教堂的信仰高处,只能仰望,不能攀爬。吴哥寺庙的崇高,却是在人们以自己的身体攀爬时才显现出来的。在通向心灵修行的阶梯上,匍匐而上,因为愈来愈陡直的攀升,知道自己必须多么精进谨慎。没有攀爬过吴哥寺庙的高梯,不会领悟吴哥建筑里信仰的力量。

    我一直记得吴哥寺的阶梯,以及巴扬寺的佛头寺塔。巴扬寺是图耶跋摩七世( Jayavarman V,在位1181-1219)晚年为自己建造的陵寝寺院。他已经从印度教改信了大乘佛教,许多原始欲望官能的骚动,逐渐沉淀升华成一种极其安静祥和的微笑。使我在阶梯上不断向上攀升的力量,不再是抵抗自己内在恐惧慌乱的精进专一,而似乎更是在寺庙高处那无所不在的巨大人像脸上静穆的沉思与微笑的表情。

    【注】小乘佛教,着重自我解脱;大乘佛教,着重利他。象征涅槃的卧佛是大乘佛教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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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7 20:27:02 摘录
    我读了一些法国人的资料,原来殖民地时期,20世纪60年代,法兰西远东学院就曾经计划修复这座著名的皇室寺庙。许多建筑的石块,先编好号码,做了登记,再拆散解体,准备重建,重新组合。但是学院的工作被迫停止,法国殖民结束,束埔寨( Cambodia)独立,内战爆发。许多和法国学者一起工作的技术人员都被视为殖民的帮凶,激烈的爱国主义变质为凶残的、对自己同胞的报复,一切文化都被认定是资产阶级的附庸。1970至1992年,长达20年的内战,数百万人被屠杀,巴芳寺的整修计划当然被弃置。更糟糕的是,原有的编号资料被毁,技术人员被杀。战后负责整建工作的人员,来到巴芳寺,看到的是一片废墟,满地乱丢的石块,完全失去了头绪,整建工作好像大海捞针。
    文明是需要延续的,然而天灾人祸一再打断文明,好像总是要重新开始。
    我今天在巴芳寺庭园一角,坐在一棵大树下,身边是一块块散置的石头,我和一些同行的朋友谈起有关巴芳寺整修的故事,一剎那间,好像听到石块里的哭声或笑声,它们好像要站立起来,要努力走到自己原来在的地方,重新组成巴芳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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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7 20:22:51 摘录
    定都在吴哥的真腊王朝,君权与神权合每一位君王,事实上,也就代表一位天神在人间的统治。人民可以怀疑君王,但不能怀疑神。神是绝对的权力,人民只有服从,因为有天神授命,再不合理的统治,也都必须接受。象台西方的“天宫”( Phimeanakas)正是国王接受天神指令的地方,所以元代的周达观才会记录到:“土人皆谓塔之中有九头蛇精。”而这所谓“九头蛇精”,是印度教的“龙神”(Naga),正是统治者假借的天神符号,使人间的统治有天神的支持。吴哥王朝留下数百座寺庙,基本上也是高度神权化的表现。这些寺庙一方面敬奉神明,另一方面也常常是国王的陵寝,在信仰仪式上,也把君主的身份与天神合而为一。因此,每个国王即位,都会为自己修建“国庙”,同时祭拜自己,也祭拜自己属于天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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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7 20:10:03 摘录
    巴肯山是自然的山丘,真腊王朝自从接受印度教之后,一直有对“山”的崇拜。印度教信仰中,宇宙的中心是须弥山(Meru),须弥山上住着湿婆神,“山”成为中心、稳定的象征。旧都罗洛斯遗址是河流边的冲积平原,并没有山。因陀罗跋摩一世( Indravarman I,在位877~889)在罗洛斯旧都修建普力科寺( Preah ko)、巴孔寺( Bakong),甚至耶轮跋摩一世最后修建的洛雷寺(Loli),都还没有从地景上选择突出的“山”的象征意义。巴孔寺也只是用寺塔的形式追寻“山”的象征,是在平面基地上,利用石阶及向上累建的坛,一层一层来完成“山”的意象。9世纪末,耶轮跋摩一世迁都吴哥,建了一座四公里见方的王城,并且选择了巴肯山作为国家寺庙的所在。巴肯寺修建在山丘上,是新都的另一座国家寺庙,也是吴哥王朝第一座借助自然的山丘形势来建庙的建筑。短短十几年间,真腊王朝的寺庙建筑,从罗洛斯遗址平面发展的风格,转变为向上做“山”的崇高峻伟追求,似乎不但是真腊王朝逐步朝气勃勃新兴的开始,从此强盛了两三百年,同时也正是吴哥建筑美学思考自我信仰风格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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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49:21 摘录
    “但是,我此刻重来居美美术馆,站在一尊应该是圈耶跋摩七世皇后的石雕像前。石雕双臂都已残断,上身赤裸,腰围一裙。雕法非常简朴,不知道是不是去除了繁杂琐碎的细节。这一尊在巴黎美术馆中的雕像,和我在柬埔寨吴哥窟看到的略有不同。在吴哥窟,我看到雕像在热带丛林里,被风雨侵蚀,烈日炙烤,处处可见霉斑苔藓滋长,藤蔓缠绕。我自己一身被汗湿透, 被当地各种求生活的小贩、乞丐围绕,那一尊静定安谧的神佛的微笑,是从现世萦绕的苦难卑微里升华出来澄净的美。 此刻我在居美美术馆,舒适的空调,舒适的照明打光,旁边没有任何于扰,我静静冥想,好像与这一尊石雕对话,它的微笑可以一直烙印进我身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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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46:58 摘录
    微笑可以是一种声音吗?
    今天去了居美美术馆,坐在一尊吴哥窟的雕像前,静看那闭目凝神的石雕。安静的微笑,像一朵花,缓缓在石块里绽放,我听到了声音,深藏在石块里如此清澈如水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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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39:36 摘录
    19世纪欧洲人在强盛的巅峰走进了吴哥废墟,他们震惊古文明的伟大,他们想占有美,他们用最贪婪粗暴的方法掠夺美、霸占美,试图把美占为己有。
    但是,美从不属于任何私人。
    美无法掠夺,美无法霸占,美只是愈来愈淡的夕阳余光里一片历史的废墟。帝国和我们自己,有一天都一样要成为废墟;吴哥使每一个人走到废墟的现场,看到了存在的荒谬,或许惨然一笑。
    斤斤计较艺术种种,其实看不到真正动人心魄的美。
    美,总是走向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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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38:24 摘录
    Mng,我面对的是一个冥想的空洞,那精细雕凿的神龛里一个消失的人形。它仍然端坐着,它仍然陷入沉思,它还在冥想,而它的肉身已消逝得无踪无影。
    我想到“佛”这个字,从梵文翻译而来,采取了“人”与“弗”的并置。“弗”是“没有”,“弗”是存在的消失;那么,“佛”也就是“人”在消失里的领悟吗?
    看到神龛上被盗走的佛像,思考“佛”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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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32:23 摘录
    为什么一直到此刻,使我错愕悸动的,其实是那一片片的废墟?那些被大树的根挤压纠缠的石块,那些爬满藤蔓苔藓蛛网的雕像,那些在风雨里支离破碎的残砖断瓦,那些色彩斑驳褪逝后繁华的苍凉,那些原来巨大雄伟、却在岁月中逐渐风化成齑粉的城垣宫殿,一个帝国的永恒,也只是我靠在倾颓的墙边,匆匆片刻睡眠里一个若有若无的梦境吧!
    许多朋友询问:去吴哥要多少天?
    如果还在梦境的废墟墙边,我必定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吧!
    如果不是肤浅的观光,不只是在吴哥,走到世界任何一片曾经繁华过的废墟,我们都似乎是再一次重新经历了自己好几世几劫的一切吧?自己的爱,自己的恨,自己的眷恋,自己的不舍,自己的狂喜与沮丧,自己对繁华永恒永不停止的狂热,以及繁华过后那么致死的寂寞与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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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4:22:33 摘录
    与大水对话的洛雷寺,与大山对话的巴孔寺,在吴哥王朝迁都之前,罗洛斯遗址的建筑群已经在山与水之间找到了人的定位。
    Ming,我想,文明正是在宇宙天地山川之间,寻找人的定位吧!
    思考什么是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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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1:54:05 摘录
    我停止了工作,放下手中的锤斧,放下凿刀,一朵花自空中飞落,掉落在我刚刚磨平润饰过的石板上。映照着日光,花瓣四周有浅浅的光影,每片花瓣的舒卷伸展也都衬着浅浅的光影。我无思无想,只是呆呆凝视这
    朵面前的落花。我拿起凿刀,轻轻依照花的形状雕刻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所以又回来了。我拨开蔓生的树根,擦掉青苔,在斑驳的石壁上那朵花就显现在我手指的抚触间,使我再次回到那久远以前的夏日午后。
    你要学雕刻的技巧,需要一块质地坚硬细密的石块,需要有好体力,需要有精良的斧凿刀锤等工具。你也需要一名好师父,教你初步入门的技法。但是,别忘了,有一天,在不可知的某个夏日午后,不可知的一朵花的坠落,使你失了神,使你忘了雕刻,却从心里记起了美,你便有幸知道,美是多么愉快欣喜的领悟。
    那一朵花不知何时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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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1:51:15 摘录
    我坐着,忽然似乎记起什么……
    或许,我曾经是这里的一名工匠,被分配到一块不大的门楣上做细雕的工作。
    我依照传统的花样打了底稿,细细描绘在石块表面上。我无思无想,好几个月只是做着磨平的工作,使还不平整的砂岩细如女子的皮肤,在日光下映照出浅浅粉红的色泽。我无思无想,用手指头轻轻抚触那肌肤的莹润光滑,细如油脂,在我抚触过的地方,都渗透出肉色的痕迹。那些描绘的墨线像肉体上用细针刺的纹身;我无思无想,不能确定那些细致的纹身是在石块上,或已是我自己身上再也擦拭不去的美丽痕迹了。
    夏日炙热的阳光使一切静止,连树上的鸟雀、草丛中的小虫都停止了鸣叫。
    女神们刚刚沐浴归来,裸露着上身。她们饱满的乳房如同熟透丰硕的果实,她们的腰肢圆润如修长轻盈的树干,在风中缓缓摇摆。她们的颈项上戴着黄金的璎珞,手臂上箍着金钏。她们缓缓走来,下身围着细棉布的长裙,腰胯上垂着珠宝镶饰沉甸甸的腰带。她们赤足踩踏过石板的引道,足踝上的脚镯轻轻碰撞出声音。她们全身散放着新沐浴后河水清凉的气息,莲花的气息,夏日午后肉体成熟的气息。她们顾盼自己的身影,手中拈着莲花的蓓蕾,仿佛在寻找歇息的位置。
    她们看到石壁间刚雕好的神龛,看到神龛四周装饰着如蔓草一般弯曲旋转的浪花,看到神龛上浪花升起如火焰。她们斟酌思量,看到神龛下已经有了台座,她们便不再犹疑,提一提裙裾,站上台座,决定那是她永世驻足的所在。
    我只是一名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工匠。在那懵懂的夏日午后,我睡梦间恍惚见到了她们一一缓步走来,走进我雕好的神龛,静定站立着,露着浅浅的微笑。她们知道这一次睡梦可能长达千年,再醒来时,我还会再来,在众多游客间走过,把她不慎遗落在石壁下的花拾起。
    空中没有一点声音,她们驻足在我心灵的神龛里,无论岁月侵蚀,她们都不再离去了。
    我额头的汗静静滴落在她们身上,晕染成浅粉色的肉体上一片淡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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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9-28 11:45:27 摘录
    “斑蒂丝蕾的图案像波斯的织毯,像中国的丝绣,像中古欧洲大教堂的玻璃花窗,像闪动的火焰,像舒卷的藤蔓,像一次无法再忆起的迷离错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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