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你会发现,中国人很滑,中国人也很活,让你又恨又爱。
我对中国人是爱恨交织。读小说,你才知道,中国人的精神深处一直有一种挑战精神,它对所有权威都是有限承认,尽管屡战屡败,它却屡路屡起。它敢挑战各种“天经地义”:挑战鬼神,挑战皇帝,挑战礼法,挑战规则,百折而不挠。

我们要知道,“大一统”的“统”是统治者的“统”。统治者控制人民,头一条就是控制知识分子的大脑。学术大一统,就是把知识分子的大脑统一起来,统一到尊孔一读经做官这条道上来。文官考试是中国的一大发明,很灵。只要上了这条道,就不会犯上作乱。这是一个精神世界。
还有一个精神世界是老百姓的精神世界。我们要知道,宗教多元化,同样是为了控制老百姓。只要不造反,你爱信什么信什么。
其实,这两条都是为了防止造反。

当然,中国大一统,最直接的铺垫,还是两件大事,一件是西周封建,一件是秦并天下。西周封建,合夏、商、周三国的领土为“天下”,是继承夏、商。它
是三代之终结秦始皇统一天下,合战国七雄的领土为“天下”,是继承周。它是两周的终结。
前一件事,从夏代到武王克商,差不多准备了1000年。后一件事,从武王克商到秦统一,差不多又准备了近800年。如果加上汉代的后续工作,有1200多年。前前后后,时间在2200年以上。中国文明史的前一半,几乎全都花在这件事上。我们常说的历史,只是它的后一半。

秦皇汉武靠郡县治天下，各种郡国志类的地理书因此而兴，越来越多，终于成为中国史书的一大类。《隋书•经籍志》始立地理类，就是以此类为主。现在的历史地理学，政区沿革是大宗。

天水一带是西戎各部的活动中心。如清水县白驼遗址、张家川县马家塬遗址和秦安县王洼遗址，都是战国中晚期戎人的遗址。这一时期，戎人相继归附于秦，礼器多取秦式，但葬车、车马器、兵器和饰牌，仍保持戎人特点。

蜀汉”也指这一地区。蜀是合巴、蜀而言之，指四川东部；汉是以汉中为中心的汉水流域。三国时期，蜀国亦称蜀汉，魏灭蜀，以蜀地为益州，汉地为梁州。“华阳”，华山之南。华阳为梁州东界。[58]“黑水”，指四川北部阿坝藏族自治州的松潘黑水，即岷江上游的黑水。[59]黑水为梁州西界。岷江上游，今阿坝藏族自治州有两条黑水，一条是若尔盖县的黑河，一条是流经黑水县和茂县的黑水河。这两条黑水是岷江上游最大的支流，据说河水呈黑色，藏语称之为“措曲”（义为“铁一样的水”）。

川：江、汉。 【案】“江、汉朝宗于海”，江是长江，汉是汉水。汉水源于陕西宁强县嶓冢山，在湖北武汉市入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二水合流，在扬州入海。这两条河是荆州最主要的河。古人常以江汉指楚境。“九江孔殷”，九江在哪儿，聚讼纷纭，应指彭蠡泽西的长江支流，孔殷是形容水势很大。九江入彭蠡，如同三江入震泽，江在泽西，泽在江东。九江也叫浔阳江。汉浔阳县在湖北黄梅县，东晋浔阳县在江西九江市。我们在上文已经说过，彭蠡泽原在安徽南境，今在江西北境，位置有变化，已经南移。浔阳东移当与彭蠡南移有关。准此可知，九江属荆州，彭蠡属扬州，州界正在九江、彭蠡间。“沱、潜既道”，《尔雅•释水》有所谓“江为沱”、“汉为潜”之说。沱是江水支流的统称，潜是汉水支流的统称。

西周有天下共主。杜正胜写过两本书，《周代城邦》、《编户齐民》。西周是城邦制度吗？我看不是。我们的判断是，它既不是希腊式的城邦国家，也不是秦汉式的大帝国。要说接近，肯定也是后者。它是后者的必要准备。

文艺复兴以来，人们往往把希腊与波斯的古典对立描写成民主与专制的对立，以为小必民主，大必专制，对大帝国死活看不惯，但大帝国代表世界化，在国家形态的进化谱系上明显处于高端，不是代表落后，而是代表先进。

与西洋史对照：马其顿帝国是接收和模仿波斯帝国，昙花一现。欧洲大一统的榜样是罗马帝国。罗马帝国崩溃后，欧洲只有宗教大一统，没有国家大一统。文艺复兴，欧洲认祖归宗，推崇希腊，希腊城邦的特点是小国寡民，古典作家比之为“池塘边的蛤蟆”。

《禹贡》雍州大体相当陕甘宁。陕甘宁是周、秦和西戎的活动范围；梁州大体相当秦岭山区和川滇黔，则是巴、蜀和西南夷的活动范围。雍州和梁州之间比邻青海。青海与两州都有关联。 雍之西境在敦煌，西通新疆、中亚；北境在额济纳旗，北通蒙古高原。梁之西境在松潘黑水，东境在华山南麓，相当秦岭山区加川滇黔。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古称四裔。裔是边缘，引申为边疆。这四个词虽有互借混用之例，如北可称狄亦可称戎，南可称蛮亦可称夷，但西只称戎不称狄，东只称夷不称蛮。俞伟超认为，早期中国确有这种四分的概念，并从考古角度总结出早期中国的四大集团：夏夷联盟、商狄联盟、周戎联盟、楚越联盟，每个集团都是中原诸夏与蛮夷戎狄的联盟。参看氏著《早期中国的四大联盟集团》一文（收入他的《古史的考古学探索》，北京：文物出版社。

西周之兴，是靠戎狄打天下。西周之亡，也是亡于戎狄之手。可见华夏和戎狄是不打不成交，互为主客，根本分不开。

蛮夷戎狄，对华夏而言，当然是“他者”。他们的名字，加虫旁，加犬旁，当然有歧视之义，但王国维以为，它们都是中原诸夏的叫法，非其本名，恐不尽然。

其实，中外学者多已指出，狄、狄历、丁零、敕勒、铁勒、突厥皆Türk一词的不同译音，实与逖远之义无关。

西周在中国历史上地位太重要。中国有哪些国、哪些族、哪些城、哪些邑，基本上是到这一段才看出点眉目。研究历史地理，大家都能感受到这一点。
西周大一统，核心是什么？是它的族姓制度。我们从铜器铭文看，商人用族徽别族，周人用族姓别族，确实不一样。商人的族徽也有区别不同国族的功能，但他们没有西周式的族姓制度。这种制度是以女姓（带女字旁的姓）标识不同的国族。王国维说，女姓是周人的一大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