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不再能够把一棵树叫做树，那的确悲惨可怜，但树仍会活得好好的。然而假如他不再会用数字计算和整合，那么看不见的意义，隐藏在表面纷乱的枝叶背后的意义，便消失了。秩序将变成变成他曾有过的一个梦，已像玻璃一样缓慢熔化，难以察觉。

“D。”他手指轻敲着。他闭上眼睛，回想自己在屋子里走过的环形路线，刻有叶状花纹的扶栏，透风的书。他像一缕轻烟在两段楼梯间浮浮沉沉。“Day。”他脱口而出。“Dip。”他正站在沙滩上用石子填满口袋，没有小孩，只有一片汪洋，往复的潮水冲散了他的思路，他镇定下来。“Dog。”他说。
静候了许久，那女人的身子往前一探。“还有呢？”
“噢，噢，有很多。”他坐直身体，合拢手掌抵住下巴，用尽全力冥思苦想。“Do。”他试探性地说出一个。
她放下铅笔。“可以了。”她说。

他拿着四方形的纸朝她看去，想寻求鼓励。他知道三角形是什么，有三条边。但是怎么把这个变成三角形呢？她告诉他别着急，又让从一百开始倒数，每次减去七。他只能照做，数到七十二后，一股耐烦的怒火涌上心头，如同跳火圈时烧到爪子的老虎，他沉思良久，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做过这毫无意义的事。

他根本不可能在日益加剧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中耗去生命。像他这样的人，才不会忘记自己是谁呢。

迂回环绕的路线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帮助背诵的方式，它把他的脑子绕成一个圈，如果他专注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圆圈上，专注在这个膨胀、毫无意义的圆圈上，健忘就有了更蛮荒的园地要去开拓，因而不会来干扰他。

他能记得的越多，就越能从练习中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宁静。把单词收集进脑子里具有一种抚慰人心的作用，令他感到充实，如同用石头填满他的口袋。

所有这一切他记得一清二楚，仿佛就在眼前，只是他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像一张不知具体该安插在相册哪一页的照片。

他记得，记得每件最近或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他必须习惯没有所谓“中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