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故事的未来感到组丧,也不用对电子游戏或实境秀的崛起感到不悦。我们体验故事的方式会逐渐演变,但作为说故事的动物,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不曾放弃故事。
请享受在曲折进化路径上的各种异想天开,这让我们成为说故事的动物,也赋予我们说出故事中缤纷欢乐的动力。更重要的是你要了解说故事的力量,不论故事从哪来,或者故事为何重要,都不会减少你的故事体验大胆地沉迷在小说里吧!你将会看见我所说的一切。

同样地,随着数字科技的演进,我们的故事无所不在,让人身历其境,具有互动性,这些都带来致命的吸引力。真正的威胁并不是未来故事将淡出人类的生活,而是故事可能将会完全接管一切。

也许我们可能避免此类命运。或许我们可以像个严格控制饮食的人,选择有营养的故事,避免过度饱食。抱持这种精神,根据本书的研究在此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

阅读与观赏虚构故事。这会让你更有同理心,并且
更有能力驾驭生活中的矛盾。

别听信道德主义者说小说会降低社会的道德结构。相反地,即便票房最烂的故事,也往往会将我们团聚在共同价值之内。

我们天生就会被故事吸引。当我们的情感沉溺在人物与剧情,就变得容易被形塑与控制。

评论家批评“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会增加现代生活中的疏离感,但这样说是本末倒置,虚拟世界是将现代生活被掏空的一切填补回去。虚拟世界在许多重要的层面比真实世界更贴近人性,虚拟世界带我们回归社群,让我们更有担当,并且让我们觉得自己对其他人很重要。

美丽新世界!

我不认为传统小说正在凋零,也不认为普遍公式将会改变,但确实觉得说故事的方式在未来五十年将会朝新的方向演变。角色扮演类型的交互式小说,将会从边缘地位跃升为主流。我们之中会有愈来愈多人在自己的想象幻境里玩耍,构想各种角色,并且将这些角色演出来。但我们只会在虚空间里这样做,并不会在真实世界演出。

如果感官电影被创造出来,大家当然会趋之若鹜但我不认为这就等于是故事的末日,反而认为人会想要感官电影,也会想要故事。赫胥黎反乌托邦小说里的主人翁会满足于感官游戏,但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经过基因工程改造,并且受到文化上的限制,导致他们不再是真正的人类。除非我们真的跨入美丽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类的本性与培育都产生了根本的改变,不然故事不可能消失。赫胥黎自己似乎也清楚这一点,他的小说里头只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野人约翰,而他之所以离经叛道的部分原因是他喜爱莎士比亚胜过感官电影。

临场动态角色扮演游戏是从20世纪80年代桌上的角色扮演游戏,例如《龙与地下城》演变发展而来,让朋友合作说故事。角色扮演游戏带领我们进入想象丰富的虚拟世界,不再只是被动的想象者(像传统小说那种模式),而是成为主动的角色。角色扮演游戏是游戏与故事的结合。但对于我来说,故事性支配一切。“游戏”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就是我们与故事世界的互动关系。

毫无疑问,对于那些靠写故事维生的人来说,这是个生死关头。出版业、电影与电视产业都要经历一段痛苦的改变。但故事的本质并未改变,讲故事的技术从口述、黏土板、手稿,进化到印刷的书籍,再进化到电影、电视、亚马逊电子书 Kindle与 iphone。这些技术改变造成商业模式的瓦解,但对故事本身却未曾根本地改变。虚构故事的本质从过去到现在都没变,而且永远都是如此：

人物+困境+试着解脱

未来学是傻瓜的游戏,但我认为忧心故事会从人类生活中被排除,根本就是杞人忧天。最初吸引我们阅读小说的原因,将会愈来愈强烈,甚至是愈来愈完美。故事的吸引力将会倍增。我们会被放逐到网络的梦幻岛上,而我们也乐此不疲。如同一位网络游戏的玩家所说:“真实世界在未来前途黯淡。”

可是如果小说真的消失或者萎缩到不具任何文化影响力呢?这是故事消失的信号吗?小说的消失,对于像我这样的文人来说,实在令人感伤。但正如希尔兹自己所强调,这不可能是故事的末日。小说并非永恒的文学形式。小说过去有祖先,它成为一股主导力量是18世纪才发生的事。拥有小说之前,我们就已经是故事的生物,如果目光短浅或科技进步让小说显得过时衰退,那我们仍然是故事的生物。故事会进化,就像生物有机体一样,会持续适应时代环境的要求。

人类是梦幻岛上的生物。梦幻岛是我们进化的起点,人类独有的栖息之处。我们被吸引到梦幻岛,因为总的来看这对我们有益。它能滋养想象力,强化道德行为,给我们一个安全无虞的地方预作练习。故事是人类社交生活的黏着剂,划定团体界限并让人团结一致。我们生活在梦幻岛,因为我们没有办法不生活在梦幻岛。梦幻岛是我们的天性,我们是说故事的动物。

这些研究都显示我们是自己说故事心灵的伟大杰作,是我们想象力的创造物。我们自认相当稳定且真实,但记忆对于创造自我的限制,远低于我化们所想象。记忆不断受到我们的希望与梦想所扭曲,直到我们死去的那天,我们仍然活在我们生命的故事之中。这就像是一部创作中的小说,生命的故事永远不断地改变与演变,被不可靠的叙事者编辑、重写与修改。我们基本上就是自己的个人故事创作者,然而这些故事比真实更加真实。

心理学家称这种现象为“乌比冈湖效应”:谈到任何优点时,我们都认为自己在平均之上,甚至高估自己对乌比冈湖效应的免疫力。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自己有自知之明,所谓的乌比冈湖效应只适用于其他人,而不是自己。(老实说,你有想过自己也是这样吗?)即使我们愿意承认自己在某方面很差,也会否定这项特质:不擅于运动?没关系啦,运动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呢?我们擅长的项目才重要。即使大部分的人乐于承认自己不是具有明星风采的天才,但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的聪明才智、人际关系或魅力真的低于一般水平(虽然实际上有一半的人的确如此)。
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是高度的乐观主义者,而是因为我们眼中的自己往往比其他人具有更多优点,即使描述自己的朋友也是如此。我们都是主角,其他人只不过是我们个人剧场中的配角。正如年轻时我们都会觉得自己让人印象深刻,渐渐年长后还认为自己给人的印象愈来愈好。对于这些理由,心理学家科迪莉亚·法恩( Cordelia fine)将这种自觉称为“闹剧”或“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说”。

换句话说,过去和未来一样,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都是我们脑中所创造出来的幻觉。未来是我们在脑中的随机模拟,目的是帮助我们塑造出自己想要生活的世界。过去和未来不同,它确实发生过。但过去在我们脑中再现时,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模拟。我们的记忆并不是准确地记录实际发生的一切,而是重建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有许多细节,不管大小,都是不可靠的。

现在来推断一下。人类不断将自己沉浸在虚构的故事之中,而让这些虚构故事形塑我们、改变我们。如果研究的结论正确,那虚构故事将是刻画个人与社会的主要力量之一。这些纸上人(像黎恩济或汤姆叔叔)所留下的逸事,穿越幻想与真实之间的分野进而改变历史,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算是少数。但更引人注意的,是故事每时每刻作用在我们身上,重新形塑我们的方式,这个影响虽然比较不明显且立即可见,但它的力量就像流动的河水缓慢渐进地重新雕刻石头一样。

换句话说,故事借着强化一套共同的价值,加强共同文化的联结,持续执行它把社会连在一块的古老功能。故事把文化灌输给年轻一辈;故事界定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值得赞许,而什么会遭到鄙视。故事不断地鼓励我们的行为要得体而不能堕落。故事是社会的润滑剂与凝胶:借由鼓励我们循规蹈矩,减少社会摩擦,并且同时让人围绕着共同的价值。故事将我们同化,让我们合而为一。这就是马歇尔·麦克卢汉(Mar shall mcluhan)脑中地球村概念的一部分。科技已经广泛地散布在掌握相同媒介的人身上,让他们成为横跨全世界的地球村公民。

这些神话的目的不是要如实呈现曾经发生过的事,而是要说出一个可以把群体联结在一块的故事,要能够“合众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