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肯尼仿佛回到了乔治家那阴暗的书店,坐在一把破椅子上,周围是一堆堆的书。只有乔治知道什么书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几乎从不离开他的这座学问圣殿。
肯尼一到那儿,这位退休老人就会给他讲自己过去的冒险经历,通常会讲一盘棋的时间,还给他看许多旧版书。他还多次让肯尼把店里的书借回家,只要求肯尼小心爱护,读完归还时仍是崭新的。有时候老人甚至不要他还,干脆就把书送他了。
肯尼翻看着这本老版动物故事集的发黄书页,信天
翁……熊……狮头羊身蛇尾怪……“龙!”他叫出声来。这本书肯尼还没有读完,只读了开头。插图上的龙是只凶恶、结实、蜷伏着的怪物,嘴里还喷着火焰。
“一条真正的龙,”小兔在心里说,“就像看见一只活的
恐龙。想象一下,上自然课把他带到班里去…”
他继续翻下去,插图更多了。有一幅是一个穿盔甲的骑士在跟一条龙战斗。骑士一手拿着盾牌,另一只手拿着长矛,他用这支长矛把那只爬行怪兽插在烧焦发黑的地上,周围是一些倒在地上的骑士。肯尼心中一个小齿轮咯噔一声归了位。“也许我的报告可以改为这个题目,加上我自己的实地察。”他边说边合上书,把它塞进他的破皮书包里,“我最
好准备一下。”
肯尼跑遍整个屋子找来一个锅子、一只盘子、一些绳子、一把旧扫帚和一个垃圾桶盖子。他用绳子和皮带把发黑的煎锅绑在胸前,把锅子扣在头上,然后卷起法兰羊绒衬衫的袖子,拿起扫帚、垃圾
桶盖子和书包就朝门口走。
爸爸和妈妈正在门口,坐在他们的摇椅上。爸爸照例在晚饭后抽烟斗,妈妈在给肯尼的裤子膝盖部位打补丁。她并没抬起头来,却说:“我很高兴你穿
的都是出去玩的衣服。家庭作业做好了吗?”
“做好了,妈。”肯尼回答,把一盏手提灯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
“小心点儿,肯尼思。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爸爸边说边抽了一口烟,在椅子上慢慢地摇起来,看着太阳落下去,“叫那讨厌的东西不要吃我的羊。”
肯尼骑上他的自行车,回过头来对爸爸说:“我没事的,爸。这很可能是旧世界留下来的一条颓废的龙。他们是冷血动物,因此太阳下去后动作就慢吞吞的。反正我跑得比他快。不管怎样,我的目的只是查出他是谁、从哪里来、来这里打算干什么。”
“别回来得太晚了。”爸爸回答说,可肯尼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谁知道那东西会对你怎么样呢?你会挨揍,或者被抓伤,也许他还携带着各种病菌呢。对吗,孩子爸?”
肯尼爸爸和往常一样,在吃过东西以后,现在镇定多了。当他开始吃第三碗玉米羹的时候,肯尼打量着他,那只精巧的木勺子在他毛茸茸的手里显得很怪。这孩子还以为他爸爸会把碗举起来,一口吃光剩下的玉米羹呢。可是爸爸没有这样做,而是很镇定地说:“如果孩子认为他能对付龙,那我想我们应该让他去。他到底——”他对他的儿子眨眨眼
睛,继续说下去,“也不小了。”
妈妈把餐中折起来放到桌子上,叹了口气,说:“好
吧,不过先要洗好盘子做好作业。”
“哎喲!这些事我可以后做。让我现在就去吧,谢谢你!”
“先洗好盘子做好作业。”妈妈用勺子指着他又说。

肯尼只好先揩好桌子、洗干净盘子。擦干最后一只碗的时候,他看到太阳在暗下去的天空上越落越低了。
厨房的活一干完,他就马上跑进自己的房间,把书包在他的床上倒过来抖动。课本散落到床上,铅笔滚到地板上,一些活页纸像白色的叶子那样飘下来。肯尼在书堆中找出那本《星星和星座》,捡起来。他原本是要给这本书写一篇读书报告的—这是他这个学年的最后一个作业了,而且对他来说很容易,因为他已经把讲天文学的课文从头到尾读了好几
遍,现在只要写报告就行了。
“或者,”他在心里说,“跟我的老师斯肯克迈耶先生说说看,让我改为做口头报告,那我就连写都不用写了……那样的话,其他家庭作业我可早就都做完啦。”
不过,口头读书报告要当着全班同学演讲。上一回肯尼做过一次口头读书报告,是在自然课上讲“红玉喉北蜂鸟的迁徙”,效果不太好。班上一个同学在大声打呼噜,另一个同学大叫:“打呼噜的,吵死人啦!”肯尼自顾自地想好好儿描述,可整个教室里的同学都在偷笑,而他讲的内容根本没有引起大家的兴趣。说实话,一只小鸟独自飞遍世界,这件事谁会不入迷呢?如果一只小蜂鸟能做到,那么……他想着想着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在书架上,就在他那本《蜂鸟珍奇故事集》的旁边,他看到了自己从朋友乔治那里借来的一个老版本的动物故事集。
他抓起这本没有封面的书,打开来,闻到一股霉味。

“我当时正在往那些大石头上爬。我一直在想,一定是有只狼、狮子或者狗熊躲在那里。记得我说过吧,上星期我听到山上有怪声传下来。
肯尼正在折叠餐巾,放在木桌子周围。“我记得,”他
说,“我曾想“等一等,孩子,等一等,”爸爸摆手让他住口,“于是我发出声音,想看看能不能吓走他。我一看见他就想这样做。”
肯尼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问:“看见什么了?”孩子脑子里的齿轮开始旋转。他听出来,爸爸的故事跟一只食肉动物有关系。根据他爸爸的描述,他想他可以断定爸爸看到的是什么。不可能是狮子
对狮子来说,他们这里太靠东边了;狼通常是成群结队出现的,这一带也难得见到;不过狗熊倒是喜欢露出地面的岩层和山洞。

“我先是闻到烧东西的气味——不是烧木头,而是什么会冒烟的东西。接着我看见一双闪光的眼睛,然后又看到一个脑袋,跟这张桌子这么大,他正从山边望过来;他身上都是角、鳞甲和毛皮,像一条什么来着?就是那种在河里游来游去,跟棵树似的,嘴老大的那种东西……”
“你是说鳄鱼吧?”肯尼说,虽然他也不知道哪一种鳄鱼有角有毛皮。
“一点儿不错。不过你看见过绿色的鳄鱼吗?脖子像火鸡,身体像你书上那种巨大蜥蜴似的东西?”
“你是说恐龙吗,爸爸?你要知道,那些东西真的存在
过。科学家还发现了他们的骨头化石……
“不,孩子。这一只不是你说的什么恐龙。”爸爸看着他的眼睛,“他有点儿像那种飞的东西——吃美女、烧城堡的那种。”
肯尼不说话了。这不可能,他在心里说。这本来就不可能。他把最后一件银餐具放到桌子上。
爸爸坐下来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他。肯尼看向妈妈,看到她已经停止搅拌玉米羹,正拿着一把长柄勺静静地看着他俩。肯尼重新向爸爸看过去:“爸爸,你说的是一条龙吗?”
“是的,孩子。我正在说一条龙。”肯尼爸爸又开始使劲儿地挥动手臂,在厨房里大步走来走去,“快到牧人山来了。我们得在那灾星,也就是那魔鬼下山来烧掉所有东西之前卖掉这个农场,赶快搬走!”
“一百万年我也不搬!”肯尼妈妈说。她接着吹了吹她手上拿着的那勺玉米羹,尝了一口。“可是妈妈,这是一条龙啊!我得赶在其他人之前先去看看他!”肯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