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来不曾如此幸福过;我对自然的感受,哪怕小到一块石头,一根青草,也从来不曾这么充实,这么亲切过。可是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才好。我的想象力却这么微弱,一切在我心里都游移不定,摇摇晃晃,我简直抓不住任何轮廓。不过我仍自信,我要是手头有黏土或者蜡泥,我也会塑造出点什么来的。要是黏土保存得更久,我就取黏土来捏,即便捏出些饼子也好。
我最想做的是,有能力展现自己的思维。无论是画画,手工,文字也好,如果可以,那我该多么幸福。如果还没有达到,我也已经知道美了,模糊的我的美丽。
-
你信上说,我母亲希望看见我有所作为。这使我感到好笑。难道我眼下不是在做事吗?归根到底,不管我是摘豌豆还是摘扁豆,不也一样吗?世界上的一切事情,说穿了全都无聊。一个人要是没有热情,没有需要,仅仅为了他人的缘故
去逐利追名,苦苦折腾,这个人便是傻瓜。
-
“我们人呵,”我开口道,“常常抱怨好日子如此少,坏日子如此多;依我想来,这种抱怨多半都没有道理。只要我们总是心胸开阔,享受上帝每天赏赐给我们的欢乐,那么,我们也会有足够的力量承担一旦到来
的痛苦。”
“不过我们也无力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呀,”牧师太太说,“肉体的影响太大了,一个人要身体不舒服,他到哪儿儿也感到不对劲儿的!”
我承认她讲得对,但继续说:
“那我们就把性情乖僻也看成一种疾病,并且问是不是有办法治它呢?”
“这话不假,”绿蒂说,“我至少相信,我们自己的态度是很重要的。我有切身的体会:每当什么事使我厌烦,使我生气,我便跑出去,在花园里来回走走,哼几遍乡村舞曲,这一来烦恼就全没了。
这正是我想讲的,”我接过话头道,“乖僻就跟惰性一样,要知道它本来就是一种惰性呵。我们生来都是有此惰性的,可是,只要我们能有一次鼓起勇气克服了它,接下去便会顺顺当当,并在活动中获得真正的愉快。
弗莉德里克听得入了神;年轻人却反驳我说,人无法掌握自己,更甭提控制自己的感情。
“此地说的是令人不快的感情,”我回敬他,“这种感情可是人人乐于摆脱的哩;何况在不曾尝试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可不是吗,谁生了病都会四处求医,再多的禁忌,再苦的汤药,他都不会拒绝,为的是得到所希望的健康。”
-
我平生最讨厌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相互折磨了,尤其是生命力旺盛的青年,他们本该坦坦荡荡,乐乐呵呵,实际上却常常板起面孔,把仅有的几天好时光也彼此给糟蹋掉,等到日后醒悟过来,却已追悔莫及。
-
我匆匆赶去,去而复返,却不曾找到我所希望的东西。呵,对远方的希冀犹如对未来的憧憬!它像一个巨大的、朦胧的整体,静静地呈现在我们的灵魂面前,我们的感觉却和我们的视觉一样,在它里边也变得迷茫模糊了;但我们仍然渴望着,唉!渴望着献出自己的整个生命,渴望着让那唯一的伟大而奇妙的感情来充溢自己的心。—可是,当我们真的赶上去,当那儿成了这儿,当未来的一切仍一如既往,唉!我们就发现自己仍然平庸,仍然浅陋;我们的灵魂仍然焦渴难当,切盼着吸吮那已经流走了的甘霖。这样,浪迹天涯的游子最终又会思恋故土,并在自己的茅屋内,在妻子的怀抱里,在儿女们的簇拥下,在为维持生计的忙碌操劳中,找到他在广大的世界上不曾寻得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