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水,化气升上天空,又变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着、说着。现在万里回乡,祖国的人海里,泡沫也没起一个—不,承那王主任笔下吹嘘,自己也被吹成个大肥皂泡,未破时五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他靠纱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星萤火优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像夏夜的只微绿的小眼睛。

绿子离开我的身子,嫣然一笑,看着我的脸。“那好,我等你,因为我相信你。”她说,“只是,要我时就只要我,抱我时
就得只想我,明白我说的意思?”

“我可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女孩,”绿子把脸颊擦在我脖
颈上说,“而且现在就在你的怀抱里表白说喜欢你。只要你一声令下,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虽然我多少有蛮不讲理的地方,但心地善良正直,勤快能干,脸蛋也相当俊俏,乳房形状也够好看,饭菜做得又好,父亲的遗产也办了信托存款,你还不以为这是大甩卖?你要是不买,我很快就到别处去。”

“那怎么办了?”
“和他断交了,利利索索的。”说着,绿子把一支“万宝
路”衔在嘴上,用手拢着划火柴点燃,猛猛吸了一口。
“为什么?”
“为什么?”绿子吼道,“你脑袋是不是不正常?又懂英语虚拟语气,又能解数列,又会读马克思,这一点为什么就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非得叫女孩子开口不可?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超过喜欢他吗?我本来也很想爱上一个更英俊的男孩,但没办法,就是看中了你。”

“种种事情?”
“就是我同你的关系。具体说来,我已经渐渐觉得同你在
起更有意思,较之同他相处。你不认为这无论如何都不合情理、都不够稳妥?当然我是喜欢他。虽然他多少有点固执、偏激,有点法西斯,但优点也多的是,而且一开始我也是经认真考虑才喜欢他的。但是,对我来说,你这人总像有些与众不同。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再称心如意不过。我信赖你,喜爱你,不愿放弃你。一句话,自己对自己都逐渐没了主意。这样,我就去他那里开诚布公地商量,看如何是好。他叫我别再找你,说如果再找你就得同他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