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同样很清楚的是,一些文人利用自己的功名地位,转而在官场之外投入了从广义上来看属于政治参与的活动。在地方社区,文人们一般都会从事代理税收和诉讼的活动,而这两者都是不合法的——在某些情况下,在官方看来这些活动甚至还起到了破坏地方秩序的作用。但是,文人们还有
很多合法的选择。用施坚雅(G. William Skinner)的话来说,不在官场的地方文人造就了一批“准政治性”的精英人物。在17地方上,他们在官方体制之外从事着为官方所批准支持的活动。对于那些被关闭在全国性政治大门之外的文人们来说,各种形式的地方活动很自然地便成了他们大显身手的舞台。管理社区事务、编纂地方志、促进或维护地方文化及历史,等等,对于中国帝制晚期的文化精英们来说成了越来越具有吸引力并唾手可得的机会。
政治参与的扩大如何同国家权力及其合法性加强的目标协调起来?
政治竟争如何同公共利益的概念协调起来?
国家的财政需求如何同地方社会的需要协调起来?
并因而威胁到了国家的安全。
清代的满人政权为皇位带来了权威,为官僚行政机构带来了纪律,也为帝国的通讯系统带来了效率—在所有这些方面,满人政权所获得的成就都达到了使历朝历代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然而,这个强大并富有理性的行政系统的内在矛盾却在于,它的效率在上层要比下层高得多。尽管这个系统在行政上有着复杂精密的设计,但它对于县以下—亦即它本身在地方社会的财政基础——的控制却是脆弱的。
很多合法的选择。用施坚雅(G. William Skinner)的话来说,不在官场的地方文人造就了一批“准政治性”的精英人物。在17地方上,他们在官方体制之外从事着为官方所批准支持的活动。对于那些被关闭在全国性政治大门之外的文人们来说,各种形式的地方活动很自然地便成了他们大显身手的舞台。管理社区事务、编纂地方志、促进或维护地方文化及历史,等等,对于中国帝制晚期的文化精英们来说成了越来越具有吸引力并唾手可得的机会。
然而,我们还必须考虑到,文化精英阶层的三百多万名成员除了参与地方性活动以外,都曾有过诵读诗书的经历,受到了文人学士应当“以天下为己任”的教育。科举考试又通过以国家大事为题(虽然一般来说不会涉及当朝事务),除文之外还包括“策论”(“策论”一般不会涉及当前政策,但也许更有意义的是,它会涉及到历朝历代统治的历史经验),而使得文人们心目中“以天下为己任”的信念一再被强化。(19)在中国帝制晚期的根本性议程背后,人数相当多的一批文人对于国家大事至少有着某种程度的认识,却又绝没有亲身参与国家大事的希望。
的。官员们上达天听的路径不仅狭窄,还受到了一大堆规矩的牢牢控制。在18世纪,每当协同一致或持续性的支持性意见在某一政策路线或某项任命上出现时,便会被认为有着朋党活动的高度嫌疑。
惧、小心翼翼。
乾隆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满族同胞们面临着被汉人的生活方式所融合并失去自己身为出类拔萃的战士的特殊活力,他因而竭力试图通过向他们发出谆谆告诫,并通过唤起他们文化上的自我意识,试图振奋起他们的“满人习性”。(9)乾隆还有着暴戾凶残的另一面,这表现为他对于文人臣子们在种族问题上任何冒犯行为的高度敏感。清代文人们很快便发现,文字—尤其是被认为含沙射影的文字—可以带来杀身之祸。即便是对于满族统治蛛丝马迹般的不敬暗示,也会给文字的作者带来身首异处的下场。乾隆本人则身体力行,亲自抓了几桩据称是以隐讳曲折的言辞对清朝合法性提出非难的样板案例。此类“文字狱”可以追溯到18世纪50年代,到18世纪70年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全国范围内均有文人臣子因文字而获罪。如果对于某一段文字的解读来自于皇上本人,则不管这种解读多么牵强附会,人们也无法提出争辩。对于从中所引出的教训,文人们是不会忘记的。一位朝鲜使者在1780年发现,他所遇到的所有人都谨慎小心到了极点,“虽寻常酬答之事,语后即焚,不留片纸。此非但汉人如是,满人尤甚”
景下,18世纪成为中国人口内部迁徙的黄金时代,少地的农民7不仅从平原移往山区,也移往各省交界处的人口稀少地区。然而,尽管大规模移民和开荒活动不断地进行,到了乾隆统治的后期,人均土地占有率仍然下降到了危险的低点。
头:在那里,同英国人的贸易正超越大清帝国的种种行政制约而蓬勃发展;英国商人们学会了从印度运来鸦片,以支付从中国进口的茶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前途无量的贸易。1799年2月,当太上皇驾鹤西去时,他留在身后的是一个已陷危机的大帝国。
发生于18世纪90年代的危机,恰恰是在贸易蓬勃发展和人口不断增加的乾隆“盛世”的成功之中孕育发展起来的。在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但尤其是在18世纪80年代之后),中国在对外贸易中一直保持着不同程度的出超,从而使国内经济获得了充沛的银两供应,物价也出现了缓慢而平稳的上升。地方政府的开支越来越大,而支付地方政府费用的那套体系却捉襟见肘。18世纪20年代,乾隆的父亲雍正皇帝果敢地采取行动,试图将官员们的收入建立在更为可靠的税收基础之上。但是,官员们对于非正式的附加性苛捐杂税的依赖过于根深蒂固,而增加政府开支的压力又过于沉重,结果,这一尝试失败了。
政治参与的扩大如何同国家权力及其合法性加强的目标协调起来?
政治竞争如何同公共利益的概念协调起来?
国家的财政需求如何同地方社会的需要协调起来?
这一在现代中国带有根本性质的议程并非仅仅产生于外来危机,更起始于困扰中国帝制晚期的具有多重侧面的国内危机。
毫无疑问,现代国家在中国产生是革命与变革的结果,并受到了外部世界种种力量的影响。事实上,中国现代国家形成的关键,便在于借助于外部势力用以获得物质及社会主导地位的各种手段,来抵御外部势力的统治。要完成这一宏大事业,似乎便需要动员人民的力量,重写政治竞争的规则,并加强国家对于社会及经济的控制。一般认为,中国若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实现这些目标—这甚至比保持从前人那里继承而来的文化的完整性更为重要。对于生活于现代的中国人来说,以牺牲历史遗产为代价来争取权力和影响力,似乎是一种难以逃脱的命运。
然而,从本质上来看,中国现代国家的特性却是由其内部的历史演变所决定的。在承袭了18世纪(或者甚至更早时期)诸种条件的背景下,19世纪的中国政治活动家们其实已经在讨论政治参与、政治竞争或政治控制之类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