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例子,在他的眼里,形式最为恐怖的死亡,只不过是超脱死亡面获得永恒的方式而已。因此,死到临头,他所关心的并不是任何别的,只是他给那些目瞪口朵的围观者的印象,以及他死后留在观众头脑中的看法。

因此,唯有彻底的寒门之子,自感在所有方面都低人一等,不名一文,无足轻重的人,才能够不声不响地在政治舞台上获得一席地位。只有他才会一直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如在必要时,甚至会真实地表现出来;唯有他会屈从于一切,而又藐视一切;唯有他才会懂得功绩荣誉毫无价值;唯有他在必需和他的顶头上司以及达官显贵交谈或给他们通信时,粗声粗气,鲁葬冒失,如若他们的上司胡涂乱抹了几笔,他便会大加称赞,称其为妙笔杰作。唯有他,在几乎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该如何去恳求,所以不久之后,他便成了通晓这一隐秘的高级僧侣,
歌德指明了这一隐秘：
抱怨卑贱的目的毫无用处,
因为无论人们说什么,
都是它们支配了整个世界。

但是,真正的原因是,生而富有的人把财富看作是没有便无法生存的东西就像他没有空气不能生存一样;所以他要以他的全部生命来保卫它。所以,他喜欢有条不紊地正常生活,喜欢深思远虑勤俭节约的生活。但是,生而贫困的人则会把贫穷看得十分自然,如若侥幸发了横财,他会认为它过份多余,因而要用它来消遣,把它奢侈浪费掉,即使最后两手空空,他仍然不过和从前一样,而且忧虑更少,正如莎士比亚在(享利六世》中所说的
……这一格言必被证实,
骑马的乞丐会让他们的坐骑亡于奔命。①

因为只根据一个人所有的而不根据他所期望得到的东西来衡量一个人的幸福,这就像要找出一种只有分子而无分母的分式来是一样的于事无补。

这就愈加要依仗一个人内在的东西,因为只有这种内在的东西才会长久地伴随着他;只有这种内在的东西才是终身相依的幸福的真正持久的来源。我们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得到更多的东西了。世界充满了悲哀和痛苦,如果有人逃得脱悲哀和痛苦,无处不有的烦恼则在等待着他,别无选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愚行发出了最大的喧嚣。命运残酷无情,人类孱弱可怜。

通常,我们可以发现,只有智力程度极其低下粗鄙的人才喜欢相互交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的选择一方面并不过于孤独寂寞,另一方面也不会太过粗俗。可以说,黑人是最喜欢交际的,他们的智力水平最为低下,我记得曾经读过的一篇法文文章上这么说:“北美的黑人,无论是自由人还是奴隶,在最为狭小的场所里,大多数人都喜欢缄口不语,因为他们相互之间不可能有太多的塌鼻子朋友。”

当食草动物在有机界中占有其自身位置时，各种食肉动物也就应运而生了（它必然是作为一种较后的现象），并且进而以捕食这些食草动物为生。同样的是，一旦有了以种地为生的农夫——他们挥汗如雨地稼穑耕耘于田地（它们是供养社会所必需的），也就在社会中必定会兴起这样一大批个体——他们不是以耕种土地以享受其产品为生，而是更倾向于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甘愿冒着失去健康和自由的危险，侵犯那些通过诚实的劳作赢得收成的人们，借此掠夺这些人的劳动成果。他们就是人类种族中的食肉动物。

假如我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情欲被唤醒，那么，我们就会像低等动物那样，即刻欲望难抑；于是，我们勃然大怒，欲壑难填，忧心忡忡。此刻，不仅良知保持沉默，知性也置后果于不顾。但是，就我们而言，即使在那一刻——在情欲弥漫我们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的那一刻，理性也要求我们查看我们的行为，体验我们连续不断的生命链——或者可以说，一条连接我们早先的决定与我们行为的未来结果的链条。它使我们每个人的个性得以显现，即使这个人处于各类错综复杂影响的中心；因此，我们有能力依据准则行动。低等动物缺乏这种能力，它完全为体内这种居支配地位的欲望所左右，并且，其行为只有借其他欲望才可阻止，——例如，忿怒或色欲为忧虑所止；虽然可怕的幻象并不诉诸感觉，但仍作为一种模糊的记忆和朦胧的印象呈现于动物。因此，人，假如像低等动物那样，任由自己被瞬间的情欲所左右，那么，他就可以被视为无理性的。

当你与某个人交往时，不论这个人是谁，都不要试图根据它的价值和尊严而给予它以一种客观的评价。不要考虑他邪恶的意志，也不要考虑他偏狭的理智和刚愎无常的观念，因为前者易于引导你去仇视他，而后者易于促使你去漠视他。所以，你应当去关注他的遭遇、他的需要、他的焦虑和他的苦痛。这样，你才会时刻感受到你与他的同根同源，你的恻隐之心也会油然而生。由于抛却了对他的仇恨和蔑视，你将会体验到一种悲天悯人的同情之心，这种情感会使你达到福音书所要求的那种宁静安祥的心境。执着于仇恨和蔑视的迷途，是注定找不到人的所谓“尊严”的；而是相反，你应当把他作为一个怜悯的对象。